洛然心思百转,当即就决定要拿下这匣子。蒜头鼻老头儿笑得眯起眼,“看你表情,可以看上眼的货物了?” 林洛然本想点名要那木匣,见蒜头鼻面有贪婪,心中不想节外生枝,只得假装埋头挑挑拣拣一番。 “让我先看看。” 说是杂货铺,更像是古董铺,生了锈的金属球,缺了口的木头杯子,唯一新鲜的就是门口占道摆着的一些水果了吧?长得像地球上的沙枣,拿了一颗放嘴里,又酸又涩,让林洛然脸上表情跟放烟花一样精彩。摸了一手灰,除了她想要的木匣,一样都没选中,林洛然苦笑不得,偏偏蒜头鼻老头儿一脸“我的货物都很好”的表情,让她欲哭无泪。 “就换点这些水果吧,在我家乡没有,尝尝鲜。”林洛然指着那些“沙枣”说。蒜头鼻老头儿还凑上前来,“一斤换一斤,你换不换?这可是来自遥远异域的水果。” 林洛然被噎得无言以对,不想和他多谈,亲自跑去对面找安东尼大叔要来两斤干辣椒,假意在货架上浏览一圈,挑出一个半新的大铁盒和那个早就看中的木匣,放到蒜头鼻面前。 “换两斤,送我个盒子装装?” 蒜头鼻盯了两个盒子一眼,果断将大铁盒抱了回去,“两斤拿用这么大的盒子,亏死了。” 木匣是滑盖式的,蒜头鼻将一些“沙枣”胡乱装在匣中递给他,林洛然换了辣椒,头也不回走了。蒜头鼻提着两斤“香料”,很满意这笔生意,林洛然和安东尼大叔结算了信用点,心中迫切想探索木匣的秘密,没心情再逛街,赶回了星舰。四人围上来,看她似乎带了好东西回来,结果只有一个灰扑扑的木匣子,拉开盖子是一匣像枣子的水果。贪嘴的小狐什么都要尝鲜,吃了颗“沙枣”,酸的它五官皱成一团。众人哄笑,小狐含着被酸出的泪花跳脚跑了。和小智聊了一会儿天,又看了辣椒生产加工,除了储藏在她空间的青辣椒,干红辣椒都由流水线统一烘干的。空间中又有一轮辣椒成熟了,农业机器人挥着蜘蛛一样的细手精确剪下每根辣椒,不伤花蕾不伤枝叶,让林洛然省心不少。林洛然拿了匣子进空间,还没研究个卯丑,火凤就飞了出来嚎叫:“本皇闻到了凤凰木的味道!” 林洛然举了举木匣,“你说的这个?” 火凤点头,凤栖梧桐,于是林洛然就明白这匣子其实就是梧桐木做的了。空间中的其他住客被火凤吵醒,一起围了上来,围观着林洛然将木匣擦去灰尘,露出带有木纹的本体。匣子一尺见方,刻有大方简洁的云纹。林洛然将匣子里里外外都仔细瞧了,也没什么特殊的符号纹路,不知道从何而生的亲切感?她不死心,又用神识探查了内部,没有机关没有灵气,这分明是个寻常木匣。三妖一哄而散,深感没劲。林洛然拿着木匣不知道如何处理,白仙子迟疑了一会儿,走上前笑道,“我曾听说凤凰木能隔绝神识,你且试试别的方法。” 林洛然恍然大悟,谢过白仙子,自己拿着木匣回了小木屋的房间。坐在椅子上,伸手将匣子每个地方都叩了一遍。梧桐木是做琴的良材,敲击在上,可以感觉到声色的清澈,像山泉击石。除了略厚的匣子底部,声音顿涩。林洛然手指结印,指尖就有了闪烁的金色刀片。小心将木匣拆了,底部果然有了缺口……是个夹层?林洛然心砰砰直跳,心中紧张万分,不知道夹层中有什么,她略平缓了心情,刚要却揭那层木板,听见空间以外有动静。有人在敲门。林洛然长呼了一口气,将匣子放在桌上,闪出了空间。原来是科林在敲门。 “小姐,那个女海盗温莎又同爱德华号联系了,问我们考虑好了是否同路。”维尔。科林正经办事时,起码能叫大部分管家失业,那声“小姐”喊得很顺畅,林洛然想了想,问小智可否知道前往娜美母星的航线。 “有了准航证就被获准进入航道网络了,到娜美星的航路有几条,你要选哪条呀姐姐?” “最快的一条吧。科林就这样告诉那个温莎,若是她能接受,就叫她跟着我们航道同行吧。” 维尔。科林点头,出回话了。没有日夜防贼的道理,就算爱德华号独自上路也有遇到海盗的风险,不管温莎有没有起坏心,只等时间来检验了——实力为尊,她有信心能在发现危险的瞬间先制住那群星际海盗,考验美艳海盗头子的时间到了,希望不要让她失望才好。中途处理了点琐事,林洛然再进空间时,心情平缓了不少。饶是这样,待她亲手揭开了夹层木板,露出匣底藏着的泛黄残书时,林洛然还是愣住了。这东西她太熟悉了,棉线装订,蓝色的底皮,除了因藏在木匣底部缺少了些虫眼,简直和她家传的残缺药书一摸一样。蓝色的封底,这分明是药书的下半部!林洛然将一直保存着的药书拿了出来,比对一番,果然分毫不差,林家祖传的药书,缺了的另一半,竟被她在N2星球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子里寻获了。那让她身不由己停下脚步的亲切感,是因为这本和林家祖上有关的无名药书吗?她记得许多代前就遗失了的,它是怎么来到了遥远星际的?林洛然想起幼时林爸靠着那残缺的上半部药书,辨认药材,靠着李家村后山中草药,一点点零碎攒起来的钱,供她上学。
每次捏着手中那一叠小额零钞去交学费,林洛然都会在心中暗暗发誓,她长大后要赚许多钱,不让爸妈再吃苦。生病了也是林爸照着残书上的方子煎药给她喝,林洛然猛然想起,小时候她的身体其实是很不好的,时常生病,又瘦又矮,林爸每每去深山寻了补身的药材,林妈都会杀了家里的鸡加上药材炖给她喝。修为越高,小时候懵懂的记忆在蓬莱归来后竟清晰地毛发毕现,父母是在怎样艰辛的条件下将她养大,幼时尚且不觉得,家人失踪后的现在,她想忘都忘不掉。因为药书上的方子可以调理她的身体,她记得林爸感叹过几次,何时能寻获祖传药书的下半部就好了……父亲,女儿已经找到了另一半药书,您可曾知道?比遥远星空更远的地方,所谓的天地法则所限,家人到底在何方…… 林洛然看着合二为一的家传药书,忍不住落下泪来。泪水滴落在蓝色的书皮上,泛起白蒙蒙的微光,林洛然泪眼朦胧,未曾注意那被撕成两半的药书,因这光华又合为一体,订书的棉线消失了,好像它们从来不曾被分开过,时间和空间倒退,这就是一本完整的蓝皮古书。 “你怎么哭了?” 已经成熟了不少的女音,还带着幼时的甜腻,林洛然擦干眼泪看去,床边坐着的少女,大概十三、四岁模样,眼睛大而明亮,梳着少女的发髻,绸带飘飘,似乎并不知道忧愁是什么,令人见之忘忧。婴儿肥的脸颊瘦了许多,显得鼻子更挺,眼睛更大,林洛然带着丝不确信: “——你是,尛尛(尛: 读音:mó )?” 身量拔高没关系,五官轮廓和声音,分明是林洛然结丹后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尛尛,她没想到此时能再见尛尛,还是少女时期的尛尛。林洛然一时竟丢开了难过,怔怔道:“尛尛,你怎么长大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道书
“尛尛,你怎么长大了?”
相比林洛然的吃惊讶异,少女尛尛眼中似乎带有不少迷茫,当中神情,她们好像并未见过一般。
“你方才怎么哭了?”搞不清状况,尛尛也就没有纠结此处,反而追问起林洛然哭泣的原因。那么大的人还哭泣很奇怪,尛尛下意识也不想让她哭,她也能感觉到对面女子的难受。林洛然奇怪少女尛尛的反应,擦干眼泪,迟疑了一下,却溃败于少女那双干净的眼睛。比水晶还要剔透的双眸,让人有倾述的欲望。
或许,还和她压抑得太久有关系吧。
从蓬莱归来,面对家园剧变,从最高处跌落的剧痛,绝望,和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加深的想念。她周围的人,都将她视作是顶梁柱,心中的彷徨竟是第一次讲述出来,尛尛听得入神。
林洛然没有得到少女的安慰,尛尛环视周围,看了陌生却舒适的大床,另辟蹊径,同她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叫‘桑’的村落,左边是高高的青鸾山,栖息着漂亮温和的青色鸾鸟。右边是绵延的山丘,春天有鲜美的野菜,夏天有浆果,秋天到处是可食的野果,冬天也能抓到躲在洞穴中的野兔。”
尛尛低声述说,视线投向窗外,从房间看出去,是药圃和灵田,空间的硕果累累,叫她想起了叫“桑”的桃源小村落。
寥寥数语,让林洛然感同身受,尛尛口中名“桑”的村落带着世外桃源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么美的绵延山脉,除了奇花异草,也有许多凶兽妖怪呢。冬天动物都躲起来了,凶兽们就要对进山的人下手了,村落每年冬天都有人死在深山中。
而左边的青鸾山上却有白衣飘飘的仙人,时常帮助村民,见小村落的人冬天去深山打猎总有伤亡,还教导附近的部落们种栗米,桑村土地肥沃,年年收成都比附近几个村落要好,大家不需要冬季进山,从此伤亡减少了许多,桑村中的稚子幼童,做梦都想上青鸾山,学得法术来保护村人。
有一年大雪,村里又有一个小姑娘出生了。她父母老年得女,宠爱非常,虽有栗米,冬季粮食总是单调匮乏的,老父欣喜,冒雪前去山中打猎要为妻女补身子,老妻抱着女儿目送他进山,那天雪下得真大,一直等到天黑了又亮,佝偻的背影都没有回来……老妻日日伤心,不到几年,也丢下了独女去了。从此那大雪天出生的小姑娘,就变成了孤女,那年她六岁,长得比同龄小女娃都要矮小。”
像是一把不锋利的刀子在割肉,有种顿顿的疼,林洛然反手握住尛尛的手,少女手掌冰凉。
那个幼年丧父丧母的小姑娘,就是尛尛吧?
林洛然记得自己在蜀大充电的日子,曾背过《康熙字典》,尛,微也。尛尛,是卑微的孤女的意思吗?
尛尛笑起来,“你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那个孤女很可怜?”
被戳破了心事,林洛然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好在少女并不在意,低声笑着摇了摇头:“你想错啦,桑村的人,都觉得她很幸运。死了父母的孩子,因为吃不饱饭,饿晕在了青鸾山下,被山顶的‘仙人’救了回去。
她成了青鸾山最小的弟子。
青鸾山上,共有三百多人,她年纪最小,众位师兄都很喜欢她,今日有人给她摘果子,明日就会有人带她飞到半空去看仙鹤。不到两个月,小姑娘胖了两圈,脸像橘子一样圆,白胡子师傅说等她满了八岁,就教她练气吐纳。
原来青鸾山上的师兄师姐们,包括师傅,都叫练气士,并不是村民们认定的仙人。
师傅说等她到了八岁才能修行,小姑娘每日都在数着日子。
什么时候才八岁呢?
她缠着师兄们追问,每个师兄见到她就束手投降,小姑娘见状总是咯咯笑着,幼年的经历渐渐记得不真切,不过短短数月,她就觉得自己成了最幸福的小姑娘。可惜……这种日子,得到的太容易,自然也容易失去。”
“尛尛,别说了。”林洛然感同身受,示意尛尛不要再讲下去。
少女尛尛略转过头,笑起来时甜的要将人化开,“后来有一日,仇家找上门来,师傅死了,她和师兄们都被抓了……青鸾山三百多人,那仇家手段狠毒,每日杀得一人,用来折磨她那不妥协的大师兄。最后那天,青鸾山的练气士已经死的只剩下她和大师兄,那魔头拿她性命威胁大师兄就范,小姑娘想起雪天入山再也没回来的老夫,倔强没有妥协,魔头翻脸无情,要将她生撕于爪下。”
开始还叫尛尛不要讲,听到当时尛尛生命陷入危险,林洛然还是忍不住追问,“后来呢?你……那小姑娘,又是怎么脱险的?”
听得她语气关切,尛尛将手从林洛然手中抽了出来。
“后来呀,一个人突然从天而降,救了小姑娘同她的师兄,那魔头行事毒辣,惹怒了他,不单牵连了魔头的族人,连子孙后代,都受了遗祸。”
林洛然心中有一个直觉,那个救了尛尛的“他”,就是长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