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你……”
握紧的双手,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的痛意中,我的声音冷静的就像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大人无恙,在下便放心了。请问鹏公子是否安好?”
“他很好。今日该是回家团圆的日子,不是么?”璃光淡淡的说,然后,一声轻笑。
刻意无视了那骤然冷淡下来的失落声音,我闭上眼轻轻呼了口气——我居然忘记了鹏是有家的←今日不在,定是回去与家人团聚了才对。
而那叫做千乘的男子的身份,我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
“请公子放心,在下会一直守候,等候储阁的高手前来后再离开。”
“够了!”肩膀上一紧,璃光用力的想要将我拉起来:“你到底要逃避什么,荀子?”
任由他拉住,我却一直沉伏着,璃光攥了拳,又放开,抚上了我的肩头:“刚刚我们还……为什么现在又会这样对我!”
这是怎么了,我居然会心痛,对了……我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他。我要讲出来的事情,就是、就是……
“璃光大人,在下今日喝了急酒,方才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还望大人见谅,”平静的直起身子,我挑了嘴角微笑:“此次来,只是想代为转告……”
到底说了什么,我自己都很迷茫。唯一能肯定的事情,便是璃光本身就是在苟活于乱流中,身份卑微的我,只会引来腥风血雨的我只能将他拖入万劫不复吧。但是……如果是被皇子宠爱的月染……
她一定可以帮他更多。
“就是这样,”温柔的微笑,我看着和我只有半尺的距离,却已经被我推到了千里之外的少年,再度躬身拜下:“只是想替姐姐将心意转达,又醉着,所以才会跑到这边来※以请您接受姐姐的好意……”
“怎么可能,我一直将月染当成妹妹一般,”他抢白,再度拉起我的手:“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说那些话吗?”
“不是。”
“好!”他声音颤抖,怒意逼的我无法抬头面对:“你听好——我喜欢的女子,是从初见就为之倾心,又数度救我于水火中的那位荀子!”
“但是,在下的供养人是鹏公子。”
银色的月光再度穿透了云层投射在大地上。寂静中,我匍匐在吸饱了水汽,散发出清洌的水香的地上,听着璃光急促的呼吸,一动不动的对抗着他的怒火。
我想逃,这样的心情让我心烦意乱——纵使一人面对千芒利刃,都不会如我在面对璃光时心中如此不安。
“如果我告诉你,鹏是……”
“对不起!”再度匍匐着后退,我拢了双手压在额下:“在下说过,在鹏公子面前只是普通的乐伎,不会以另外的身份越格行事,妄加探查。”
门外传来了呻吟声,我知道那些守护的男子已然醒转,便站起身来。璃光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复杂狂乱的让我心痛如绞,索性错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最终,他终于转过身去,轻声吩咐道:“你走吧……明日带我回禀先生,就说我想见他。”
躬身行礼,我退后了几步,轻巧的从墙上越过后,一刻不停的向着乐馆的方向纵去。
胸口憋闷的快要发疯。
我又伤了璃光。
我不想……但是在娇弱的皮相之下,身为属的我是一锋能破开一切的利刃,抑或是山中越涧跳峡追杀猎物而生的猛兽。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却因为那些本不该与我有牵扯的人们而多出了一份奢望。
在奢望什么呢,那些能够被宠溺的念头,本身就不是属于我的。身为利刃,虽然自己一再说着不该有什么妄念,可是终究是被他们的暖意吸引着,从心底长出了血肉。
却原来,有了血肉是如此痛的事情。
痛的我无法止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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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付者(上)】………
当见到长孙无忌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已经去日无多了。
刚刚过了八月中,储阁里重新贴裱了厚的窗纸,并且门窗紧闭。药的苦香闷在屋子里散不去,晦暗中,躺卧在榻上的老者盖着厚重的棉被,鼻翼处和颧骨之下都是黑色的,眼角低垂,原本满脸的褶皱,此时却仿佛都平滑了。唯一略有生气的地方,便是他那一双藏于低垂的眼皮之下,鹰隼一般的利目。
“哟,姑娘的脸怎么看上去与往日不同了?”黑衣的男子扶了他斜靠在喧软的垫子上,老者眯了眼睛仔细的看着我,然后挥手屏退了左右。在众人都退下后,长孙无忌咧开嘴,露出稀疏的牙齿笑问到:“怎么,谁欺负姑娘了么,这眼睛红肿的……”
低下头,我再度施礼,然后便跪坐回垫子上:“劳烦大人惦念了,只是风沙吹入了眼中而已。”
老者叹气,随即呕出肺一般的咳,我起身想要为他倒一盏茶,老者在榻上挥手,示意我不必,略缓过气来之后,就直接用手背擦去了嘴角溢出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