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有大半年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高一时的初次见面,到渐渐注意到对方,这期间的心情变化完全建立在许多的问号上。连他长自己一级、是(4)班的学生都花了一个多月才弄明白,至于姓名或其他的什么,更是无从下手。女生心里小规模的,偷偷萌发的喜悦,就一直在这许多不明确中,变得更暧昧。有时候她胆大起来,还会找机会往三年级走,经过4班时,总能从侧眼里扫进一两个重要的剪影。男生在听耳机,看书,或是和人聊天说话。偶尔看得清楚了,甚至能注意到他挑得邪邪的眉毛。
那时周熙熙想,不知道名字也挺好。他在心里是完全透明的样子,或许不需要一个容器把他固定成某个形状。
一个无法去称呼,而又被自己喜欢着的少年。黑发的,笑起来好象有点坏心眼,长手长脚,奔跑的时候衣服在背后张开。
对他的关注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名字,也不矛盾。
腿伤刚刚痊愈的缘故,自行车是不能骑的,所以周熙熙这两天都得改乘公交车。坐在座位上时,想到学姐今天会和卓航一起外出,心里突然羡慕起来。虽然去探望已故同学的父母,并不应该是轻松或美好的任务。可周熙熙还是无法克制地自私地认为,尽管这样,可以有机会单独相处的话,是很开心的事情。
他是会毫不介意与对方熟络与否,笑着说“我帮你忙吧”的人。
那时周熙熙刚刚升入高二。有天她放学回到家时才发现丢了妈妈在生日时送自己的挂件。因为不知道那块玉石究竟价值多少,所以也许是很名贵的宝贝也说不定。周熙熙在桌边不安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赶回学校去找一找。
她猜测应该是出早操时掉在操场上了。
夜晚的风声很清晰。
算是粗略的地毯式搜索,可一直没有收获。找到看台附近时,有个声音问:“你在干嘛?”
看见周熙熙惊恐地抬头,男生摆着手直笑:“呀呀,我不是坏人,也不是鬼啊。”
他坐在看台的角落边,看手势应该是刚刚摘下耳机。操场这边没有光源,黑幽幽的,确实稍有忽略就看不见。可,应该怎么说好呢。周熙熙站直身,在暗淡的光线里愣愣地注视着对方。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却又撞见了。黑发的,笑起来好象有点坏心眼的,长手长脚的,夜色下看不清穿的是灰衣服还是黑衣服的。这样一个人。
男生续过问题:“你在干什么?”
“啊?”周熙熙反应了一下,“我,丢了东西……”
“掉在这里?”
“嗯。”大概……
“是什么呢?”
“一个挂件,玉的。”又没知没觉地补充一句,“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被这句提醒到以为那意味着“传家之宝”的男生很快就说“我帮你忙吧”,话音刚落就要跳下看台。周熙熙赶紧摆手。
“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但是,”好象很清楚似的,“不重要的话,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了吧。”
拒绝不了。
只是搜索依然没结果,虽然月亮很圆,可要负责整个操场上的视野就欠缺得很。加上挂件本来就小。更何况都不能确定它是不是掉在了这里。其实仔细想想,绝对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收工的两人在看台坐了下来,甚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最后周熙熙问到:
“你在这里,又是干什么呢?”
“逃自习课来着。”男生抬手指指高三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那里,太闷。”
“哈?”
“嗯。”边说边撑住额头,露出好象很辛苦般的神色,“从晚上六点读到八点半。人性全无。”
“是嘛……”
低头,视线里扫进被露水沾湿的两双鞋跟。再下去,是黑色的草坪。
闻到植物的气息。
空气里混合着风声,虫声,还有许多不知出处的琐碎声响。因为光线的缘故,声音们变得寂静而敏感。于是周熙熙很快听见了男生放在一边的耳机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歌声。又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它钻进了暗蓝的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