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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见(第2页)

启程时,五世达赖住过的帐篷城被装载到勒勒车或大马车上缓缓移动,宿营时,又冒出数百上千的帐篷,真可叹为奇观。后来,在这次举办大法会的地方建起一庙,名乌苏图召,现为呼和浩特郊外一处着名风景区。

一行三千余人向东南斜插,走了几日,只见不远处烟水浩淼,原来是一个湖,当地人叫它达赖海子[1],汉语称岱海。一来周围风景优美,二来水名与自己称号相吻是个吉兆,于是五世达赖决定停下休整。此时已近腊月了,他亲笔给顺治帝写了一信,说明因随行人众入京不便,请求双方在岱海相会,等候回音。

比起元明两朝,有清一代,中央政权与西藏地方的关系达到空前密切的程度。双方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也不是一般地沿续前朝的既有关系。可以想象,当雅库坎呼图克图前往盛京拜见皇太极时,对正在艰苦奋斗中的满清该是多么巨大的支持与鼓舞啊。可是,五世达赖的书信在早朝时引起争议。

顺治帝对诸大臣说:“朕欲亲往边外迎之,若令喇嘛入内地,今年岁收甚歉,喇嘛从者又众,恐于我无益。倘不往迎,喇嘛以我既召之来,又不往迎,必致中途而返,恐喀尔喀亦不来归顺。”随即对上述想法请大臣们“各抒所见以奏”。

满臣的意见是,皇上不妨在边外与喇嘛会见,如想来内地可少带随从,这对于喀尔喀前来归顺“大有裨益”。汉臣大多认为,皇上贵为天子,不应亲往迎接,但三千多人进入京城,吃住生活不好安排,可从诸王大臣中派一人代表皇上与喇嘛在边外相会。

争议相持数日,顺治帝权衡再三,决定“边外相见为便”,地点就定在岱海。

第二日,大学士洪承畴以天象不祥上奏:“昨太白与日争光,流星入紫微宫。窃思日者人君之象,太白敢于争明;紫微宫者,人君之位,流星敢于突入,在天垂象,诚宜儆惕……天道深远,固非臣等所能测度。但乘舆将驾,而星变适彰,此诚上苍仁爱陛下之意,不可不深思而省戒也。”

又过二日,顺治帝下旨:“此奏甚是,朕行即停止。”

翌日,索额图等亲近满臣在养心殿请安时,询问皇上何以改变主意。半晌,顺治帝徐徐说道:“范老先生曾为朕讲过春秋时期中原诸侯会盟争霸的故事。洪承畴是以天象提醒朕,双方君臣名分已定,但边外相会这种形式却多少带有点儿‘会盟’色彩,对树立朝廷权威和争取喀尔喀归顺,恐产生微妙影响。”

诸臣听了不断点头。索额图说:“皇上圣明。只是奴才不解,洪承畴何以不明言其意,却借星象之玄上奏。”

“这正是汉臣的精明或也可说是圆滑吧。”年轻的皇帝显出少有的成熟,接着又说,“当然,喇嘛是朕特请,且身份不同寻常,是要破格礼遇的。”于是,特命和硕承泽亲王硕塞为迎请大使,率乾清门带刀侍卫八名前往岱海,解释皇上因“国家重务,难以轻置,是以不能亲往”,请客人体谅,赏喇嘛乘坐金顶黄轿入都,旗伞仪仗俱全,随行人员减至200人,内有西藏各方100人,蒙古王公100人。

行至南苑,顺治帝亲往郊迎,在德寿寺便宴洗尘。

相见时,一个下马,一个出轿,双手相握,四目凝视,一个觉得上世今生似曾见过,一个欣喜少年天子气度不凡,携手入筵,并排上坐。顺治皇帝特别给予五世达赖免拜并坐的最高礼遇,只是座位略低于他。

“上师一路辛苦。”

“承蒙大皇帝沿途关照。”

“朕渴慕上师已久,今欣慰之至。”

“小僧得睹天容,实为三生有幸。”

宴毕,五世达赖诸人由礼部尚书觉罗和理藩院侍郎席达礼送至东黄寺下榻。但见红墙黄瓦,金碧辉煌,院落宽阔环境幽雅,一行人众尽皆感动欢喜。

第二天,设大宴于太和殿,顺治帝与五世达赖携手登阶,面南并坐,座位高低有差。诸王大臣西向,蒙藏随员东向,击鼓鸣钟,场面盛大。

“上师昨日歇息可好?”

“多谢大皇帝妥为安置。”

“近日俗事繁多,朕难以时时相陪,专责理藩院接待安排,上师勿拘谨,有所需但提无妨。”

此时正是腊月,五世达赖一行除参加新年庆贺大典和一些重要活动外,在京的两个月里轮流赴各王府宴请,并到京城各处观赏游览,巡礼多处寺庙,所见所闻给他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

有一次,顺治帝陪五世达赖诸人游览紫禁城内御花园,山石花木,流水曲径。五世达赖赞不绝口,一行登上神武门城楼,只见一街之隔有五峰连绵,其上广植松柏,街市之内有此景致,令人奇怪。

顺治帝说:“这里原是前朝宫中存放煤炭之处,状如大丘,故当地人称为煤山,朕命人将大丘一分为五,人多不知朕意,上师必悉之。”

五世达赖微笑不语。

“朕早闻五台山为文殊菩萨化现之地,仰慕久矣,怎奈无缘亲往,如此这般,也算聊慰一二吧。”

五世达赖合十道:“佛祖保佑大皇帝福慧双全。”

向西望去,不远处高高耸立着一座藏式喇嘛塔。陪同的理藩院官员介绍说:“该塔系仿五台山大白塔而修,塔立于湖中一岛上,为京城最高点,塔下善因殿供奉文殊忿怒化身——大威德金刚,寺名永安,整体尚在修建中。”

五世达赖面向白塔,俯伏在地,长久合十顶礼。这些日子在京城走了不少地方,大劫刚过,百废待兴,残破之象随处可见,朝廷耗资费工修建如此规模寺院、白塔,令他内心充满感动,不禁喃喃自语:“请大威德金刚永佑大清吧。”

这一日,从城西天宁寺返回,五世达赖感慨颇多,对益西说:“益西呀,方才与一念长老晤谈,他讲述了汉地佛教的几个故事很有意思,其中柏林寺的‘吃茶去’和临济寺的‘棒喝’,与我们的辩经倒有相通之处,只是辩经不离经中文字,而上述两例须是理解言外之意,大师说显密双修,汉地和尚对佛经的探幽发微、精推细考应是一个僧人必备的修为。”

回到下榻的东黄寺,侍从呈上一信,益西接过一看,是固始汗写给佛爷的,内中云:“……近来多病,每站立总觉脚下摇晃不稳,望佛爷早日返藏……”五世达赖反复阅之,当晚提笔写一奏文,最后几句是:“此地水土不宜,身既病,从人亦病,请告归。”过了两天,礼部官员告知皇上已准所请,并谕待草青天暖再从容而行。

走的前一天,顺治帝在太和殿设大宴送行。开宴前,顺治帝与五世达赖入中和殿小憩。双方坐定后,顺治帝摒退侍从。

“上师,在京两月可安好?”

“承蒙大皇帝关照,多劳礼部、理藩院各位官员,诸事安好。”

“母后多次对朕提起上师遣使拜见父皇之事,至今感念不已。无论何人治国,首在边陲安宁,西南一隅托付上师了。”

“责无旁贷。”五世达赖合十立起。

顺治帝双手示意坐下,接着说:“漠北漠西与中原往来日渐密切,只是人心飘忽,时有反复,上师为黄教领袖,还望应化劝导,以固归心,共享升平,不亦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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