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辛辰与凌淮陌的态度令人费解,却也不能说太出乎意料。正英皇帝心里清楚,他要面对的两个人绝非是韩辛酉那种莽夫,要心思有心思,要手段有手段,实在是很难对付。豫州这把火烧得不够好,但不管怎么说,他要的第一步勉强算是面前实现——凌淮陌离开了洧川,要从韩辛寅处下手就变得容易许多。
月朗星稀,淡淡的白色月光像一层薄纱笼在整个洧川上空。临近子时周围的街道静得出奇,偶尔两声野猫发*春的凄厉叫声近得如同贴在耳边。四人抬着的小轿子飞快地在街道间穿行,扬起的窗纱下可以看到轿上人的侧脸,乌发垂肩,肤白如玉,一双桃花眼含着道不尽的风流,微微扬起的薄唇泛着水色,若是旁边有人见到,一定要惊叹便是画上的仙子也怕不过如此。
中午就接到了从大都来的密信,明知道那人亲自来的可能微乎极微,但一颗心就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惴惴不安到了大半夜终于听闻传报有人拜访,韩辛寅几乎是小跑着迎出去。
从轿子上下来的果然不是他,韩辛寅正正衣襟,客套地笑道:“蒋公子深夜拜访想来必是急事。”
“那位的事情当然是急事”,蒋崇琴浅笑着还礼,向前走进齐王身边,这才从袖口中抽出一份书信:“王爷是要亲自过目,还是勉为其难听草民多说几句。”
韩辛寅眉头皱起犹豫片刻终是没有接过,嘴唇抿成一线,侧身让出一条通道,冷声道:“你随我来。”
蒋崇琴以为韩辛寅会把他引到密室,来时路上把能想到的阴森昏暗在脑子里滚了一遍,甚至于是鞭子、烙铁各种刑具都一应化在列,准备半晌不过是担心自己一时惊讶失了分寸。
韩辛寅显然是不知道后面人的想法,面色如常地把人径直带进书房,指指门口的椅子,坦然道:“大哥让我出兵豫州?”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蒋崇琴屁股没有挨到椅子又马上起身,笑道:“王爷英明。皇上担心楚王霸着豫州意图不轨,所以希望王爷您能尽快出兵把豫州的楚军驱逐回境。”
“只是这样?”韩辛寅吊下嘴角,一脸嫌弃道:“你不把话说完,回去也不好向大哥交代。蒋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蒋崇琴点点头,桃花眼弯起,嘴角边带着轻松的浅笑,从容的好似在与人讨论的不是江山社稷,而是门前大街的瓜果蔬菜:“王爷聪慧过人,既然事情您都猜到了,草民也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不如王爷说说自己的条件。皇上,特别告诉过草民,您提出的条件圣上一定会认真考虑。”
“大哥信你,我也只能信你。蒋公子,今日我所说望你不要把话传歪了”,韩辛寅垂下眼敛,严肃的语气却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浓重的寂寥意味:“蒋婉儿的死你们怨他,我无可厚非,只是你也要知道事情并非想象的那样。无论将来如何,都请皇上不要为难淮陌,他嘴巴是毒了点,做事也太过决绝,但他的心思并没有多坏。皇上一定要怨,就怨我吧!”
书房里没有点蜡烛,韩辛寅周身散发着低气压混在黑暗里格外压人。惯常的七分笑意荡然无存,眉头搅在一处,沉默了好半天他才接着说:“我无心江山,能做他的三弟已是此生荣幸。韩辛寅只想替皇上守住大燕的土地,齐地、秦地只要他想要,我便可以双手奉上!麻烦蒋公子转告皇上以后不用这样特别派人谈条件,只要他一句话,我必定倾齐地全部力量替圣上平定万里江山。”
提到凌淮陌,蒋崇琴的心里便是百般的不舒服,但有了后话垫底,面子上怎么也不能有一点不情愿:“王爷的心意皇上必定能够理解。”
韩辛寅靠在窗边没有移动脚步,朝着蒋崇琴摆摆手,声音渐渐虚下去:“这一晃眼都快三年了,令妹的事情是我与淮陌欠你的……往后……”
蒋崇琴冷下脸,沉了两口气才忍住没有转身离开,他咬紧牙,嘴皮微微发颤,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进去,心里有一个声音怒喝着:“不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血债是要血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第五十章 回洧川
凌淮陌在豫州把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可偏偏有人要在他后面拆桥。
由于身体大不如前,夜里生寒的毛病也越发严重,凌淮陌基本上一步跨见了老年人的生活,每日下午未时都要抱着他的花生出门转悠一圈,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不带侍卫、不穿官服、不披铠甲,城里的百姓多见他就是一副闲散的富家公子模样,说不得有多近亲,却也不是传说中的冷冰冰,更不会像有些人暗地里宣扬的嗜血凶悍。
花生岁数大了,瞌睡就格外多,正赶上今日阳光不错,凌淮陌抱着这小畜*生出门不多一刻钟它就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浅浅的呼噜声听得人格外安心。
害怕大幅度的动作会惊到它,凌淮陌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灿烂的阳光烤在身上似乎能把骨头里的阴寒都驱逐出去。
“凌大人……”
身后是弱弱的女声,尾音拖得很长,比旁人说话多拐了两个弯儿。颇是独特的发音让人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人,被搅了清净的凌淮陌皱皱眉头,冷声道:“凉儿,以后不要在我出来散步的时候说王府里的事情,什么急事还等不了我这一时片刻的。”
唤作凉儿的侍女是王府的大丫鬟,自小便跟着三皇子与凌淮陌两位天下一等一难伺候的主子身边做事,他二人生气起来,也常常是她在中间充当出气包、灭火员。
后面果然是没了声音,凌淮陌揣摩着韩辛寅此时让凉儿来的具体目的,心里是越加烦躁,本来未时一过便准备回去的,他生生拖到了申时。夕阳从蓝天的中央一路移到了远处的城墙头上,还是两条腿率先提起了抗议,他才悠悠地晃回临时府邸。
还没走到大门,就能看见周同极其没有形象地坐在门槛上,衣领大咧咧地扯开,卷着袖子在脑门上擦汗。手持长矛的侍卫像是什么也没看见,直愣愣地木桩一样站在两边。
“下午来的?”凌淮陌停下脚,远远看了眼周同,回身问道。
凉儿闭了一下午的嘴巴终于有了用处,点点头,轻声道:“未时来的,周将军可能是等的有点急了。”
凌淮陌皱紧眉头,冷哼一声,极端不好的预感绕在他的心头。
周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凌淮陌,等得心烦气躁却不敢抱怨一句,一歪脑袋看见凌大人“缓缓归亦”,赶忙站起身,整整歪扭的衣襟,微低下头跟在比自己瘦一半不止的“竹竿子”进了大门。
遇什么人说什么话,凌淮陌知道周同不是个喜欢弯弯绕的人,开门见山问得直截了当:“王爷让你守豫州?”
周同还在考虑着怎么跟凌淮陌说呢,这一进书房大门就听他自己说出来了,随即一拍胸膛大声道:“他们一个两个尽欺负咱们齐地无人!凌大人,你放心周某定当不负王爷众望,把楚人一口气赶回老家去!”
“胡闹!”凌淮陌闻言大怒,猛地转过身,狭长的眼睛里露着凶光,拳头握紧在身侧:“荒唐玩意儿!”
周同先是一怔,随后绷圆眼睛,一张方脸涨成紫红色,梗着脖子怒吼道:“凌大人,我周某人虽无杨将军的军中威信,更没有你足智多谋,但论勇猛,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楚人留在豫州的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上去先杀他个人仰马翻!十余万秦军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