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见他神情沉凝,还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想到王羡顿了一顿,方才沉吟说,“娘子也知晓我就这凤奴一个儿子,孩子年纪大了,翅膀硬了,素日里也不爱和我亲近。我也不晓得他日日都在想些什么。
“娘子与凤奴相处也算有些时日了。不知娘子以为他这个人如何?”
慕朝游眼皮一跳!她没曾想王羡酝酿半天就为问这个,他难道已经觉察出了什么?
她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王羡神色又并无异样。慕朝游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羡平常虽然一副与王道容不太对付的模样,前日又大吵了一架,但他毕竟是他的父亲,心里还是很牵挂着儿子的,只是羞于启齿,不善表达,是个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
慕朝游拿不准她在王羡心中的地位,不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说他儿子的不是。可要又不愿违心去说王道容的“好”。
因此,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她思忖的瞬间,王羡一颗心往下沉了又沉,凉了半截!
——凤奴的确年轻貌美,她心动也是人之常情——
好半晌,慕朝游才斟酌开口说:“小郎君是天人之姿,但神仙站得太高,离凡人太远,便太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了。”
事到如今,她唯一心服口服的便是王道容的美貌了。
王羡一怔,眼见慕朝游双眼清明坦然,没任何少女怀春时的忸怩矫饰之色,他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王羡是个鬼灵精的人物,一下便听出她这是在说王道容眼高于顶呢。
王羡心情很复杂,他竟隐约松口气,有些卑鄙的庆幸,“凤奴他平日里为人处事确实矜傲了点,是我将他宠坏了,他性子太傲,容易得罪人,日后还不知怎么办呢。”
慕朝游方才违心夸他一句,实在忍不住夹带私货,明褒暗贬,踩了他一脚,“最怕是得罪人而不自知,但小郎君聪慧过人,恐怕心中自有分寸。”
王羡哑口无言,这不是说王道容明着得罪人么?
想到王道容这个性子,王羡倒真的有些头痛起来,他平日里也没个可倾诉的对象。如今见慕朝游对王道容当真似没那个方面的意思,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我只怕他性子太傲,眼里容不得人未免薄情。”
慕朝游认真地说,“无情无义有什么不好折腾别人总好过内耗自己。”
王羡不明白“内耗”具体是何意,却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夏日光盛,草木疯一般长,长得茂盛如盖。
阿笪匆匆跟着王道容的脚步,小郎膝盖的伤还没好,这些时日不知何故,非但不留房中歇息,还总要到处溜达。他只得打起一百个精神跟着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到了别业,郎主与小郎说了些过几日打猎的事,便找了个理由走出去散心去了。
王道容静坐了一会儿也站起身,叫上了阿笪出门。没个目的,就绕着庭院走,还专挑着草木旺盛的地方走,扶着膝盖走。
阿笪担心有蛇,王道容却置若罔闻。
将将转过一个弯,眼前少年蓦地脊背一僵,停下了脚步。
阿笪纳闷,“郎君怎么不走了?”
王道容一言不发,常年清修令他的感官比常人敏锐数倍不止,正可闷不则声地窃听着不远处那两人的絮语。
其中一人是他的父亲,另一人姑且可称之为他的心上人。他的父亲,与她的心上人,如今正在背后妄议他的长短是非。
“高高在上”,“无情无义”
他本不会为这样的点评触动,但或许是说话的人不同,莫名地,他仿佛被术法定在了原地,拔不开脚步。他乌黑的瞳仁纹丝不动,阳光也泼不进,冷眼瞧着他们亲密地说着有关他的小话。
每一个字就像是细细的针尖,他喉口仿佛吞了一千根针下去,搅得他五脏六腑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真切地感受到一阵隐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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