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昂奇从书房往外看见尼基有条不紊地指挥他的军队,现在看来同意提高枪械交易的决定实有回报。其中一位族长已经首先驱车前往费城与法隆佐会合,他们会先在农舍周围的重要匝道设下人马,然后包围农舍后方切断班杰明?柯尔的后路;另一位族长则会与顾问留守在纽约,持续监控柯尔的其他人手,同时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即便房门敞开,顾问仍是礼貌性地敲敲门框才进来,他手上拎了件化学纤维材质的背心,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重量。比昂奇见状起身,脱下深棕色西装外套,让顾问协助他将背心穿上。
「确实很轻。」比昂奇评论道。他拍了拍胸前,感觉自己像穿了件介于救生衣与钓鱼背心之间的衣物,接着重新把外套穿上。
「可以防手枪、散弹枪,还有爆裂物的碎片。远程步枪的子弹也可以应付,但要是拉近距离就不太妙了。」顾问的浅灰色眸子一如既往专注,他总是将暗金色头发贴着头皮向后梳紧,比昂奇注意到他的发线似乎因为烦恼又稍稍后退了。
「这种背心还卖给了谁?」比昂奇依序穿上枪套背带,再调整袖口,让衬衫长袖略多出外套一些。
「目前只有我们跟他交易,连警方都没有採购。」顾问替比昂奇拿过黑色大衣,他撑开衣襟方便老闆迅速套上。
「很快就能知道值不值得了。」比昂奇拿起桌上两把手枪,塞入腋下的枪套中,并重新拉整大衣,确认它们妥善隐藏。
「老闆?」顾问的呼唤声暂缓比昂奇正要出门的动作,他边戴上深色软毡帽边回头望。
「我还是不认为由您亲自出手是个好主意。」顾问皱紧眉头,他早在比昂奇下达出发指令前,便提出了反对意见。一是因为他的伤势,二是比昂奇将因此失去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比昂奇听见书房外的人逐渐就绪,车队随时可以出发,但他仍是态度从容,将身体转正面向顾问后,说:「我明白你的顾虑,利亚姆。」
「我并非质疑这场行动,相反地,我对您与尼基十分有信心。但我们应当考量这次行动成功的后果,若纽约不再是稳固的立足之地,那确保教父安危便是我的优先职责。」利亚姆稍息站定,双手交握在身前。他这样的姿态让比昂奇想起古德曼先生─利亚姆的父亲─之前与前任教父汇报时的模样。不同的是,利亚姆身为顾问,他父亲则担任枪手。
比昂奇闻言点头,撇除大家将班杰明?柯尔视为他的宿敌这点,这场行动确实没有比昂奇亲自出手的必要。至少在大部分人眼里是这样看的。
「联络曼蒂女士,她一直希望可以回报我们上次协助处理她先生事情的恩惠,现在是偿还的时候了。」曼蒂女士在主流报社担任主编,她能在以男性为主的行业里脱颖而出实非易事,而她那位喜爱拈花惹草的歌手丈夫却不断扯后腿,当他的花边新闻危及曼蒂女士苦心经营的事业地位时,她便来到比昂奇的宅邸求助。
「您希望让记者抢先曝光消息?」
「在别人有机会归咎责任前,我们可以主导眾人注目的方向。」此时,尼基恰好前来通知比昂奇出发,于是他们三人一同离开宅邸,比昂奇在路上继续吩咐道:「聚焦在当地警方未能有效阻止纽约黑帮势力渗入这一点上,带入一些治安漏洞、房舍原本的用途…只要可以模糊柯尔的死因,要扯些家族厄运那类怪力乱神的说词也无妨。」
利亚姆专注听着,虽然他的眉头仍未舒展,但比昂奇已经给了他思考的新方向,这样就足够了。
「还有,我需要你准备两张往巴里的机票。」比昂奇在顾问为他开啟车门时说道。
利亚姆的眼神闪烁,迟疑地问:「何时出发?」
「明天。越早越好。」比昂奇迅速进入后座,顾问见他未作解释,便也没有追问。他立刻为比昂奇关上车门,并低声向尼基祝了声好运。
尼基慎重得向顾问点头道别,接着发动车子。总共有四台车从宅邸离开,他们目前排列第三,待会儿上公路会再更动排序。
从布鲁克林前往纽泽西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抵达凯萨琳通知的地址则要再多花半小时,负责与法隆佐接应的族长应该就要与对方碰头了,他早比昂奇一行人提前一个小时出发,除了买通待会车队将行经的公路收费站,使他们能迅速通行之外,族长也负责留意路上任何异况。
班杰明对于这处农舍的隐匿性很有信心,但不保证路上不会有他的人手盯哨。比昂奇的策略是直捣黄龙,他们的优势在于迅捷且出奇不意,若行踪提早被发现,除了必要的火力掩护,他们只须加紧速度抢先衝进预定战场,法隆佐会负责后续支援。
「有新消息,老闆。」尼基头也不抬得说道,他今天异常紧绷,比昂奇看着倒觉得新奇。
尼基跟比昂奇一样都穿着防弹背心,但他身上那件与比昂奇略有不同,在几个要害处多加了铝合金护层,更适合应付近距离武器攻击的火力;尼基一样配有枪套背带,副驾座摆着他最爱的衝锋枪,甚至可能还在脚踝处藏了把刀。他没有穿上外套掩饰配备,可能是避免待会儿交战时影响动作,他也把袖子往上折到手肘处。
「嗯?」比昂奇略微活动右手,不知道手枪的后座力会对伤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若有必要,他可以改用左手持枪,但那不会比惯用手更灵敏、精准。
「我们的人大概在四十分鐘前看见班杰明?柯尔出现在苏活区,他那时候正准备要驱车离开。在确定他走上返回纽泽西的公路后,我才接到回报。」
「知道他回来处理什么事吗?」虽然这为行动带来变数,但比昂奇明白这也给了凯萨琳空档拨通电话。否则她为何五年来都没有联络他?比昂奇并不相信凯萨琳真的忘了号码。
「不确定,只知道他没有跟军师碰到面。」
「也罢。到了明天,原因也不重要了。」
“凯萨琳…凯西。”
比昂奇清楚记得第一次唤出凯萨琳小名的场景,却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会说得如此自然。她那时把比昂奇当成孩子般照顾,虽然他因为忍着不适闔上眼休息,却没有真正睡着多久。
那是一间非常狭窄的雅房,当尼基撑扶着比昂奇走进去时,他感觉只要转个身就能撞倒某件东西。凯萨琳的床上散落着各种物品,衣物、纸张、保养品或香水,比昂奇知道她是在整理明日搬离的行李。
尼基离开后,他听见凯萨琳与房东太太在门外的对话;而当凯萨琳成功引开对方注意,并装了盆冷水回房时,他还听到凯萨琳半是松口气、半是窃喜的吐息。
她很认真关注比昂奇的状况,随着喃喃自语,比昂奇听见对方以纸笔书写的沙沙声。凯萨琳甚至为他宽衣拭汗,比昂奇试着阻止她,但她用哄孩子的方式迫使比昂奇乖乖就范。
那一刻让他想笑,除了幼年时母亲对他的温柔耳语外,从没有人会用那种口吻跟比昂奇说话,外头的女人试图讨好他时也总还会语带尊敬、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