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若是知道,不知会有多欢喜。
皇后笑眼问她:“看我做什么呢?”
“想姐姐怎么会想到搬离坤宁宫退居别宫养病。”敏若将床头几上黄澄澄的蜜桔拿起一个,慢吞吞地剥皮去了白络,皇后听她闲话家常似的语气,也拿不准她猜出多少,便随和地笑道:“这坤宁宫四时八节初一十五的供奉不断,西屋里供着祖宗板日日不断,逢节庆还得大搞祭祀,香火气熏得我头疼,这一二个月都没睡过几个好觉了,不如搬出去,我在永寿宫住了许多年了,那边住着也舒坦……”
她话未说完,清朗的男声接上她这句话:“朕就说这地方住着养病不好,永寿宫反比这头好上许多了,宽敞又阔朗。”
能随意出入内宫的年轻男人还有几个?
敏若忙起身行礼,康熙笑着走了进来,先按住要起身的皇后,方对敏若摆摆手,“你怎么今儿个就进来了?倒也好,你姐姐念你好几日了。”
敏若垂头恭谨道:“家母惦念皇后娘娘的身子,得了谕旨便急忙将奴才从庄子上唤回入宫。”
康熙点点头,没说什么,往床沿上坐了,仔细打量皇后的面色,“果然是惦记的人到身边了,朕怎么瞧着你气色都好看多了。”
“那怕是刚吃完药熏的吧,她进来多久,哪有那么快。”皇后无奈笑道,正赶上迎夏端着茶进来,吩咐道:“别沏茶了,备参茶吧,皇上您等会是回去读书还是看折子?”
想起乾清宫里堆了一桌子罗里吧嗦写满废话的折子,康熙面色好像都灰败了几分,拍拍皇后的手,眼神示意她没事何必说那个呢。
皇后抿唇莞尔,轻声道:“今日事今日毕,总归都是要做的,您还是认了吧。”
敏若在旁看着皇后与康熙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话,觉着他们倒不像夫妻,更像是相处多年的朋友、亲人,有默契,处得平静和气,也给互相留余地。
这种相处方法是很难得的,只是这样相处下去,或许在对方心里会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但绝对处不成夫妻了。
不要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她毕竟不是一朵牡丹(此处应该骄傲地昂起头),第一辈子做女大学生的时候也是谈过几次恋爱的,虽然最后都没修成什么正果,在感情上还是有点经验的。
也因为在感情上有过经历,且是在二十一世纪留下的经历,所以直到如今她还保留着对感情的高要求,也从没幻想过能在这种封建王朝找到合心合意的人。
更别提与皇帝谈感情了。
康熙与皇后慢慢说着话,或许他过来本没什么事,只是想在这偌大□□中找一处能喝茶,坐下有人陪他拉几句家常话的地方。敏若极有眼色地起身行礼退下,见到兰芳站在廊下候她,微微垂着头,但背很直,如一棵松柏树,在风中也那样挺拔。
她于是想起秋日里与兰芳一起在庄子的山脚下纵马的时候,又忽然想,明年春末天气暖和时,或许她又可以与兰芳一起在庄子后的山脚下纵马。
这重重宫阙如今困不住她的身体,日后亦困不住她的心,只要人的灵魂是自由,天大地大即可任意驰骋,无论人身在何处。
其实想想,她这也算是提前达成退休目标了,毕竟她第一辈子的退休目标就是钱赚够了领着退休工资在家里一趟,每天生活娱乐,这边除了没有手机电脑空调wifi,其他都挺符合的。
兰芳见她出来连忙迎过来,迎春笑着招来一个小宫女,对敏若道:“这是雪青,这几日格格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去办就是了。她在娘娘身边侍候许多年了,事情都是很熟的。”
敏若知道这是叫她放心用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回到清暇居里,兰杜已经将她的包袱安放停当,涮了茶具沏了一壶茶出来,桌上还有两碟子新鲜点心,是迎夏才端茶的空档取了送来的,一应枕褥也都崭新的布置好,方才迎春特地来帮她忙活的。
肉眼可见的,兰杜因为迎夏迎春的举动而放松不少,她见敏若回来忙斟茶给她,道:“这皇宫大内规矩可真不老少,才迎春姐姐与了说了半晌,我、不,奴才都记下了,等会下去再与兰芳说。”
云嬷嬷合上清暇居的小窗,她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宫城,好像同时也跨越时空,看到了年少时候八九岁的那个她。
她回到宫里,与平日似有不同了,关上门窗,郑重地对敏若与兰芳兰杜主仆三人道:“格格,入了宫,老奴必得提醒您,处处行事万万小心,如今是在坤宁宫中,有皇后主子的庇护,但您也万不可疏漏大意了。”
“我省得,嬷嬷放心吧。”敏若道:“才皇后娘娘说今儿时候晚了,明日一早再叫我去拜见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届时嬷嬷万要提点我一二。”
云嬷嬷见她上道,心里松了松,扬起如平日一般沉稳温暖的笑容,“格格放心吧,万事有老奴呢。”
在宫里的日子对敏若来说应也是陌生又熟悉的,陌生是因为她本人还是第一次在这座宫城中居住度日,熟悉是她前世已在另一座皇宫中度过数不清的日夜,原身也曾在这座紫禁城中度过漫长的几千个日夜。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又熟悉。
她很适应这边的环境,夜里睡得略有些不安稳,但次日晨起的精气神并没被此牵连,看起来眼睛清亮有神,神态端然从容,瞧不出没睡好的样子。
昨夜三人都没留下守夜,故而并未为此惊叹,敏若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清楚这是上辈子十几年练出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