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围围着瞧热闹的宫女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有人低声窃笑,有人则拿冷漠的目光盯着。
李德贵道:“还有一件事儿,要跟大家说得清楚,从此之后,月歌便是你们新的掌事姑姑了,以后有什么人事调动安排,你们便要听她的。”
卫珏心底一惊,却没有抬起头来,反倒把头垂得更低了。
这是她早已想到的情形,只是无论谁做了掌事姑姑,都没有月歌对她的恨那么的浓烈。
月歌用来贿赂她,花在选秀上的银钱已被扣了下来,她人财两空,再加上两人之前的恩怨,卫珏相信,月歌会把所有的失望全报复在她身上。
月歌从队列之人走了出来,脸色不惊不喜,语调同情,“卫姑姑,啊,不,现在不能称姑姑了,要叫您一声卫珏姑娘,这可怎么是好,您原是高高在上的姑姑,用不着亲自动手做事,只指派别人就好了,您瞧瞧您这双小手,葱白粉嫩的,连怎么扫帚都忘了吧?恰好秋天来了,幸者库树木极多,落叶怎么扫都扫不完,从今日起,你便从事这除草之工吧……”她回头朝李德贵行了半礼,“李公公,奴婢这么安排,您可满意?”
李德贵点了点头,垂了头,整理衣袖,“您是掌事姑姑,这些小事,便不用向上禀报了。”
月歌点了点头,两道目光扫在卫珏脸上,如秋风刮过。
可她没有看见卫珏半分的惊慌颓然,只见她恭恭敬敬地行礼,“多谢月姑姑提点,奴婢定会将地面清扫得一尘不染。”
她抬起头来,直视月歌,眼底一片冰凉,竟让月歌有一瞬的失措,一个幸者库的罪奴,刚刚才在皇上那儿领了罪回来,有什么持仗,连一点害怕之色都没有?
月歌恨恨地想。
可在那一片冰凉的目光之下,她竟是不能再出声留难卫珏,满腹的阴损点子被封在了脑里,眼睁睁地看着她拾起倒地的扫帚,慢吞吞地沿青石板路头而去。
不要紧,咱们慢慢来。
月歌怔了半晌,满腹的怒气没处发,朝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道:“都围着干什么?不用干活了么?”
宫婢们这才四散而去。
扫到半夜,卫珏都没能把地上的树叶扫完,这里扫了,那里又冒出一些来,往往她一转背,便有人将树叶重撒在了道路上,卫珏闷不出声,不紧也不慢地清扫,仿佛没有看见有人捣鬼。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四周围屋宇都被黑暗笼罩,卫珏这才停了下来,拄着扫帚休息,她才刚刚站定,便有人从黑暗处冲了出来,“卫氏,你干什么?这地上还有这么多落叶没扫,就想休息么?”
来的人有两位,一个沉默,一个不停地斥责,不停斥责的那位,容颜俏丽,嘴唇却薄,下额极尖,一幅伶牙利齿的尖酸刻薄的模样,这是翠蝶,以往跟着卫珏,也曾充作她的喉舌。
另一位却是梅竹,只是望着她,表情似怜悯,又似鄙夷。
卫珏一声不出,只把地上无端端冒出来的落叶又重扫起。
翠蝶见她不出声,却是冷冷一笑,慢悠悠地走到那堆扫好的落叶面前,拿脚一踢,那堆落叶就四散开来,她笑道:“卫氏,您瞧瞧,地上又有叶子了,还不快清扫干净?”
梅竹袖手一旁,只拿冷冷的目光朝她望着。
卫珏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扫帚,直盯盯地盯着两人,向前走了两步,两人吓了一跳,只觉她的目光在月光之下清冷莫名,不由后退一步,翠蝶声音拔高:“卫氏,你干什么,想作反么?你别忘了,你不再是掌事姑姑,是幸者库最低等的奴婢!这可是你惯常的手段,你不是喜欢罚人扫地么?姑姑说了,要让你将所有惩罚全受一遍,还有倒夜香,挑水,刷马桶等等,等着你呢!”
她满脸的得意嚣张。
梅竹也道:“是啊,卫氏,你看看你,月姑姑尚且念着旧情,要你做的,全都是咱们日常之事,虽有些幸苦,但你已不是掌事姑姑,幸苦一些,不是应当的吗?“
卫珏忽尔一笑,垂下了头,慢吞吞地整理着衣服袖口,慢悠悠地道:“梅竹姑娘,去告诉你的表姐,我有事请教。”
梅竹一愕,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来,心道她怎么会知道她与月歌的关系?她心底疑惑不定,抬眼朝卫珏望去,却见月光底下,她的眼眸之中,竟能照得清自己的影子,她心底一跳,冷声道:“月姑姑忙着呢,哪有时间来看你?”
翠蝶转过头去,望定梅竹:“梅竹,月姑姑是你的表姐?你可是有缘入罪的罪奴,月姑姑是世袭包衣,你们俩……”
她眼睛珠子直转。
这原本就是个秘密,月歌不想给人知道,世袭包衣还有可能备列后妃,但如果与罪奴扯上关系,那便半分机会都没有了。
梅竹与月歌原就是远房亲戚,没有人知道这层关系,翠蝶知道了这个消息,哪有不四周围乱传的,如果梅竹恨得牙直痒痒,恨不得当场拿针缝了翠蝶的嘴。
此时,卫珏又慢吞吞叹了一口气,道:“翠蝶,和这扫落叶相比,我嘴里边有趣儿的事多着呢,不知道你想不想听?要不,咱们休息一会儿,我给你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