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堂两侧的桌案上已坐满了人,一个个身份不可谓不贵重,有苏、常、明州的刺史或是其他话事人,还有几州内拿得出手的士族家主或嫡系子孙。主位上是过寿的常老太爷,他身子骨显然已经不太壮实了,但精神还算矍铄,不失一家之主的风范。
而他右侧下首,坐着一个颇为格格不入的红衣少年。
那少年约莫二十余岁,金冠束发,衣衫上还以金线绣有瑞兽暗纹,露出的下颌肤色白皙,唇也是红润的,带着一股金尊玉贵的少年气。
还没等她看出些什么,常老太爷就开口了:“先前劳烦两位了,还请入座。”
一句话就把“玉萼”可能出口的质问以及周围人的疑惑堵回去了。
面前桌案上尽是上好佳肴,文火炖出的佛跳墙里鲍鱼海参肥美鲜嫩,螃蟹个头肥硕光泽油亮,就连茶也是一年只产上几斤的雪顶含春,极尽奢靡。
待众人都落座后,献乐献舞的教坊女子也来了堂内。其中一人容色出众,抱琴而来,正是许久不见的芸娘。
管弦喑哑,舞姿翩跹。常老太爷面色含笑,一一同在座宾客举盏致辞,倒像是在给身侧那少年介绍这些都是什么人。在听到“玉萼”两个字时,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有些探寻地投过了目光,还额外在桓玉鼻梁一侧停了一停。
在易容之下,那里有一颗痣。
身侧的谢衍正应付着众人的寒暄,言语之间尽是雷元亮那种不失机锋的圆滑。桓玉被那少年的目光看得心中微凝,心中升起一股古怪的熟悉感。
谢衍搭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桓玉心下了然,遥遥举杯对向那少年,姿态泼辣又娇媚:“郎君为何如此看我?”
众人谈话时都没有提及他的名讳,不知是不认得还是不想说,她此时只能称一声“郎君”。
若说她不言时还有几分与玉萼不同的沉静,说起话动作起来后却完完全全变成了玉萼这个人。那少年目光中的探寻似乎淡了些,勾了勾唇,脸颊一侧浮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只是我心仪的女子名中有个‘玉’字,听到香主名字后忍不住多看一眼罢了。”
即便刻意压低了嗓音,可桓玉还是听出了他的长安口音。似乎以往她也见过这样一个人,语调是藏了毒的甜蜜,笑起来脸颊边会现出一个酒窝……
她想起这是谁了。
七年前她想要随太傅游历讲学时,曾与数名同有此意的士族郎君斗过才学。其中一人约莫十五岁,漂亮得像是年画中菩萨身边的童子,在她得胜之后竟笑了起来,只是眸光格外森然。
“桓玉。”他道,“我记住你了。”
——如今正供职于大理寺的韩家九郎,韩曜。
这一桩事,竟然还有远在长安的韩家的手笔?!
她下意识用余光去看谢衍,他正低头斟酒,面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
上首的常老太爷开口:“怪不得九郎瞧不上老夫的那几个孙女。不知九郎心仪的是哪家千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