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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安原先回家休息了,郑时朗回去遛重明,宁若望和秦霁渊这对老战友找了个天台,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重逢是不是该找个饭店边吃边聊,找个天台也太不讲究。所幸哥俩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天台风景好,视野好,何苦一定要吃那两口饭。
“你和安原……”
宁若望瞥他一眼:“这你都看得出来,用的什么方法?”
“直觉,你学不来。”
宁若望不服:“谁说我学不来,你和郑时朗难道不是?”
“不是。”秦霁渊说得云淡风轻。
“怎么可能,他那么像……等等,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宁若望觉得秦霁渊有点陌生,他看起来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惆怅了太多,连闲聊都放松不下来,总不能六年前那件事他到今天都没释怀吧。秦霁渊聊天时不再看着对方,而是望向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其实秦霁渊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找个地方安放自己的视线而已,看什么都一样。
“搭档,兄弟,情人,什么都行,总之不是你和安原那样的关系。”
宁若望:“那还真是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他那么像……你会更喜欢一点。”
“像谁?姜鹤?他都死了六年了,靠什么吸引我。”
人是我亲手杀的,尸是我亲手埋的,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就你当时那个样子,真不像是六年能忘干净的,恐怕六十年都忘不掉吧。难道你敢说你对郑时朗的情感就没有一点受了姜鹤的影响,那为什么只是情人?”
为什么只是情人,这个问题恐怕得问郑时朗。秦霁渊尽量长话短说:“之前是爱人,说不定之后也是,和姜鹤没关系。什么事都要蹭一把姜鹤,也不嫌晦气。”
宁若望知道他和姜鹤那点过往不能轻易提及,能心平气和说那么多次姜鹤的名字,秦霁渊肯定做了不短时间的心理准备。宁若望递来一支烟,秦霁渊没接。
“不抽,没有这个习惯。抽了回去要被骂的。”
“一个情人就能让你怕成这样?照话本上写的来说,你这种大少爷不该有一群情人?”宁若望也不坚持,自己点火抽起来。
“没办法,谁让我是模范情人,一心一意。再说,你和安原,难道就没受到安留良的影响?”秦霁渊反将一军。
“有啊,当然有,他们都姓安,都拆弹,怎么可能没关系。安原是安留良的徒弟,一直由他收养教导。安师傅死后,安原被新的养父收养,没两年就和我一起去了前线,刚好分到一个班。这个影响和姜鹤对你的影响恐怕不一样吧,安留良待我再好,也不过视为徒弟,可当年你和姜鹤……确实算不上清白。”
七年前,秦霁渊和宁若望也像今天一样被安排进一个四人小组。小组成员除去他们两个,就是姜鹤和安留良。安原的拆弹技术是从安留良手上学下来的,还远不及安留良。安原唯一的优势是他的运气,干这行太需要运气,安原就属于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一类。他就是乱剪,那么多年,也都安安稳稳活过来了。时间久了,连安原本人都不把这条命当回事,每次出任务宁若望比他还紧张,上场前安原还要腾出时间来好好安抚安抚宁若望。
宁若望的紧张不是没由来的。技术娴熟如安留良,还是死在了炮火中。
“安原看起来体质不算很好,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真是苦了你们两个了。”秦霁渊感慨。
“还好吧,只要郑时朗不是姜鹤,安原就不会重蹈师傅的覆辙。”
如果一定要比秦霁渊和宁若望谁更恨姜鹤,大概很难得出结果。秦霁渊的恨是真的,绝对不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恨姜鹤的人少,足够他不念前情扣动扳机。但他的恨不够纯粹,姜鹤死之后就更复杂,说不清是怀念还是遗憾,余情未了还是余恨难平。宁若望就是纯粹的恨了,姜鹤和他接触不算太多,当然比不上那个什么都不忘带他一份的宝贝师傅。
姜鹤在小组里更多扮演军师的角色,身上散发着和郑时朗一样的书生气。他更偏爱天赋异禀的秦霁渊,平日总教他下棋,同他论道,陪他读兵书。秦霁渊当时十八岁,正是最迷茫的时候,少爷当不安稳,二少爷做不安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挥金如土也不能给他多带来一点大少爷的感觉。他已经从渔民家里逃出来近十年,还永远被拴在那个寒冬里,拴在逃不脱的门外。
已经没有人再呵斥他,也没有人教导他。秦因藤多忙碌于生意场上,加之对秦霁渊有愧,他做什么都任他做了,秦因藤不舍得多说一句。蛟龙帮那个爹则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他自生自灭,物竞天择,活得下来就活,活不下来这二少爷还有下一个,对他的管教自然不算多。
姜鹤卡在这个特殊的节点上,他是良师益友,是唯一能给秦霁渊解惑的人。他稍严厉一些的说教便能让秦霁渊下意识服从,温柔的教导又如沐春风,一张一弛之间很难不沦陷。他极会说情话,文采可以化为一张张情书,不像郑时朗那样不能套现。姜鹤一度是秦霁渊眼里的标准爱人。
自姜鹤之后,再没有人能这样掌控秦霁渊了。
宁若望说他们之间算不上清白,说对了一半,秦霁渊也就不去反驳。
“你放心好了,郑时朗不是姜鹤,他们两个远没有你看起来那么相似。”
“我当然知道郑时朗不是姜鹤,可惜你未必。”宁若望说话句句不留情。
“我只会比你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