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雁苦笑道:「我知道妳想安慰我,但可不可以现在先别那么乌鸦嘴?还有,别哭了。」
卫亚莲安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话,那时而诙谐时而伤感的互动,令人心情也沉静了下来。她扎完针后,递给沈君雁一捆用来咬住、为了保护舌头的布巾,三人同时沉重地吸了好大一口气,无人能再出声。
之后,卫亚莲蹲下身,指尖略显颤抖地脱去沈君雁的鞋袜,剪开儒袍裤管,左手固定住犹如冰雪凝成的白皙小腿肚,右手拿起闪烁银光的锋芒刀片,从腿后阳交穴开始往下,无丝毫间断地割至脚踝处的金门穴。
下刀,放血。
──然后是昏迷。
不是每人皆能当英雄。
沈君雁在窗外阳光斜射入窗,隐隐照射于自己脸上时,幽然醒转。当视线缓慢聚焦后,便见到坐于榻旁、背靠着床柱阖眼休息的卫一色。动了动手指,对方随即睁开那双一夜未眠的眸子,这时沈君雁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卫一色牢牢握住。
“早安。”卫一色朝她微笑,以手语道:“早上了,妳并没有变成丑八怪。”
沈君雁扯了抹笑,抬眼望向同样坐于榻旁的卫亚莲,她一手抓紧自己的袖子,断断续续地偏着头打瞌睡,群摆残留些血渍。
“这是不是表示妳不愿照顾我一辈子了,将军?”沈君雁抬高左手比划,拉扯到昨夜被砍伤的部位,不禁皱起眉。 卫一色温柔地将她的左手放回身侧,以口型无声道:别乱动。拿起沈君雁挂于墙壁上的长袍外衣,将其盖在卫亚莲身上,她悄声交代:「我先走了,妳多休息…别再惹亚莲生气。」
「遵命,将军。」沈君雁想笑,却虚弱至极,只能勉强应答。
卫一色离开后,她就这么望着卫亚莲的睡颜许久,抬起左手想抚开那稍稍盖住颊边的发丝,却因手臂伤口的疼痛而闷哼一声。
卫亚莲醒了,不解地看向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之后才望着床榻上的人。
「我只是…」想拨开妳的头发。沈君雁的话咕哝而出,也不知道卫亚莲是否听到。
双手按揉着昨夜放血的右腿,探测到沈君雁因略疼而退缩的动作,卫亚莲总算放下心中大石,于是再也克制不住了,眼眶发热,潸然泪下。
「不会嫁给一个丑八怪,喜极而泣了?」沈君雁无奈一笑。「别哭,现在我没办法为妳拭泪,正觉得很不高兴,胸口郁闷,气血不顺,这说不准过会儿毒素又要发作了。」
倾刻,卫亚莲破涕为笑,那是放肆更胜烈阳、极其开朗灿烂的笑容。
沈君雁闭起眼睛,觉得睡意辗转回归,最后意识模糊时心想,将军啊,这次我可没惹亚莲生气了,但我还是怕她拿针扎我,妳说我该怎么办?
卫一色回房时,身穿一袭纯白中衣、黑发曳腰的柳朝熙,正站在窗前遥望外面的不知名景致。「夫人,昨夜没睡吗?」
「睡了一会儿。」她迎向自己的夫君,浅笑以应。「妳看来才像是没睡。」
疲累地抱住柳朝熙,额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卫一色轻声说:「我好怕沈军师会出事,若她有个三长两短…」 「沈军师不会有事的。」
坚定温和,令人听了勇气百倍的声音。
卫一色抬起头,望进那双明心见性的眸子。「妳怎会知道?」
「夫君不是总说我比妳聪明?那便相信我,沈军师不会有事。」柳朝熙抱着她的腰,口吻和力道皆是轻柔无比。 真奇怪,明明进房前心底骚动难平,现在却觉得万物俱宁,世间的冲突矛盾也不存在了。卫一色的脸颊轻轻地碰触柳朝熙,这名女子光是站在这里,便让她觉得幸福。
「夫君,好好睡一觉吧,我会在身边陪妳的。」
柳朝熙坐于榻旁,等卫一色的呼吸因睡眠而平顺后,却是轻声叹息地望向桌上,那里摆着南青慈今早送来、格式严肃凝重的拜帖,有别于前几次来找卫亚莲的帖子内容,使柳朝熙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不安。
沈君雁昨夜于皇宫所发生的事,照理而论旁人不应知晓,南青慈却不遮不掩地在拜帖里写下“探望沈军师”等几个大字,猖狂跋扈之极,显然并不惧怕被身为友人的柳朝熙察觉她与沈君雁的受伤有所关连。那就是南青慈的作风,不卑不亢,不躲不闪,把一切都摊在你面前,你却又怎样也拿她没办法。
这也是南青慈给柳朝熙的一次机会,让她在自己到来前有时间做出欲站在哪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