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李治第一次表现出了一如李世民当年那般的果决独断之态,却是为了这样一件在一众老臣看来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好大喜功之事,很是让他在朝中被几位以刚直著称的大臣痛斥了一番,若非有魏征、王圭等几个事先被李治通过气的老臣拦着,怕是这些人都有心要集体去跪昭陵、哭太宗了……
虽然头上被戴了顶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的帽子,但是李治的心情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带着一堆准备给沁华的小玩意儿,他直奔回恩殿。谁知一进殿便看见永宁正满面怒容地在教育沁华,而他家公主殿下却低眉顺眼地……死捏着一块糕点不肯撒手。
李治到回恩殿素来都是不让人通传的,而且在这回恩殿中他也没有得到过永宁和一双儿女出门迎候的待遇,于是象这样若是换了在别处他绝对见不到的场面,在这里倒是常见的,只是能让永宁这么生气的事,却是不多。
“这是怎么了?沁华又做错什么事了?”李治素来疼爱这个越来越活泼伶俐的女儿,哪里禁得起她可怜巴巴地小眼神儿,见她被永宁吓得不敢乱动的样子,连忙一脸心疼状地走过去抱她抱在了怀中,只是对上永宁依旧生气的表情,却也只能陪着笑说道:“她才这么点大,便是有了什么错处,你只好好说说她也就是了,哪里就值当生这么大的气?你看看把咱们家公主殿下给吓成什么样了?”
在李治看来,沁华这么点大的孩子就算是做错了事,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真错得大发了,那么挨罚挨训的也不该是自家闺女——从护短这方面来说,很多时候李治和永宁其实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只是这次的事情在永宁看来,该被教训并且需要牢记这次教训的人,却正是沁华本人,若是换了平常那些不至于危害到沁华自身安全的事,她多半也是会与李治一样的态度。
于是当她看见沁华在李治出现后,便半噙着泪的委屈模样,心也顿时软了下来。只是一看到仍旧被沁华死捏在手里的那块梅花糕,她的火气就又“腾——”地一下冒了上来,再度瞪了沁华一眼之后,她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把她吓成什么样了?你怎么不问问她把我吓成什么样了?从她能走会跑开始,我便一遍遍地交待她,不许跟不熟悉的人乱走,不许在外面乱吃东西,可是她倒好,以前还小些的时候,倒还能将这些话记得清楚,如今大了,倒是还不如小时候,不认识的人给的糕点也敢随便吃,还为着块糕点就跟人家走得没影,身边连人都不带……”
永宁想想方才的事情,就觉得后怕不已。那么荒凉的宫室,她入宫几年都不曾走到过那样的地方去,可是却偏偏在那里找到了被人用糕点哄了去的沁华,怎么能不让她心惊、后怕?当时若非她心中警兆突起,四处撒了人去寻沁华,此时还不定会是什么情形……
偏偏沁华年纪还是太小,竟是不能形容出带她走的那个宫女子究竟是什么样,一时之间竟是连个找寻的方向都没有。
听了永宁微微带着些颤音地讲述,李治心中的怒意也顿时压制不住。只是与永宁一心教育沁华接受教训,以后断不可再这样不顾忌自身安全地妄自行事不同,他却是更加的不能容忍宫中居然会出现对于他的孩子心存不善的人存在。本来因为兵制改革的顺利进行而积攒下来的好心情,此刻却是被刺激的点滴不剩。
原本被安排在沁华身边服侍的女官、乳母、宫女、内侍等人,齐齐被赏了顿板子不说,便是被沁华忽悠着晃过去侍卫,也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便是偷渡了《三十六计故事少儿试读版》给沁华学习试读的房遗爱,都被李治和永宁两口子牵怒般地明里暗里下了不少的绊子,狠狠地被折腾了一番,还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那两位。
永宁的训斥并没有在沁华心中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可是李治赏给她身边服侍的那些人的这顿板子,却是让她明白了另一个需要谨记的道理:她做错事,会连累那些用心照顾她的人被罚……经此一事,沁华那副漫不经心又恣意妄为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四九章不负
第二四九章不负
李治对于后宫之中居然有人敢朝沁华下手的事,惊怒异常。虽然沁华现在还好好地站在他跟前,但是只听着永宁说起找到沁华的地方基本上算是一处已经被废弃的旧宫室,僻静又荒凉,虽然紧挨着掖庭宫,可那地方便是常来常往的宫人也多是不曾踏足过的,那么引沁华去了此处的宫女子的用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可以说,若非永宁母女连心般地生出警兆,这会儿沁华的下场,还真是不好说了。李治沉着脸直接将调查的接了过来,皇帝要亲自调查,其效果却是永宁这个代理宫务的妃子所不能比拟的,只一个时辰,便有消息传了回来。
后宫之中一个婕妤自尽了,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也一起服了毒。事情查到此处,算是彻底断了线索,但是不管是李治,还是永宁,心里都很清楚,单凭这个婕妤一人,怕是生不出这样的心思来的,她背后必定有人,只是她这一死,倒是让人不好再查下去了。
“孙婕妤……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她也是你身边的旧人了,这些年来都安静得让人恨不得忘记了她,怎么就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来?”永宁捧着杯温热的鲜奶,轻啜了一口,还在为今日的事后怕不已,神情怎么都放松不下来。
李治揉着额头,一脸的寒意,回忆着这些年关于孙氏记忆,偏偏还正如永宁说的那亲,那真是一个极为安静本分的人,便是这么仔细地去想,也没能记起几个关于她的画面来。“宫中近来人事纷杂,对五郎和沁华,你要多上心些,他们身边的人也要多敲打,今日这样的事,断不能再发生的”李治紧攥着拳,目光中透着几分杀意,虽然眼下看来似乎没了线索,但是却不代表这件事就到此完结,敢朝他的宝贝闺女下手,就不要妄想能逃过他的追查,等他找到了那幕后之人……
永宁也知道李治今天是气狠了,轻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从背后环住了李治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脸颊贴着他的脸颊,轻声说道:“孩子们那里,我自会好生安排,这次也不过是没有提防才出了这样的乱子,绝不会再有下次的……沁华从方才看,便是知道怕了,虽然未必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将她陷入危险之中,却也明白她一步行差踏错,便会连累他人受过,想来也是会谨慎上几分的……至于五郎,这孩子素来懂事,自保的意识也是极佳的,只看他方才教训沁华的那些话,便知道想算计他也是不易的……”她的语调极是轻柔,亲密的姿态也起到了一些作用,只片刻间便感觉到李治僵硬的身体松软了下来。
李治苦笑着摊开双手,掌心处已然隐隐泛起了血丝,显然是方才激怒之下太过用力所致。伸手拦住了永宁想去取药替他包扎的动作,只静静地揽她入怀。永宁能感觉得到,李治此刻的心情并未能平复下来,便也由着他的举动,陪着他不说话地坐着。
良久,李治才叹了口气,极是突兀地说道:“如今想来,我却仍是错了……”
“什么?”永宁一愣,有些不明白李治究竟想要说什么,很是诧异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李治松开了手臂,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朦胧月色下透出了几分苍凉的宫闱重重,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地说道:“我原以为,纳新人入宫,然后将这些各有来历的新人与王氏摆在一处,既能让她们闹个两败俱伤,又不至于让你陷进去,等着机会合适的时候,便能将她们都清理干净,再不让谁挡了你的路……这些天来事情进行得极是顺利,我原以为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