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腾地站起身,似乎难以自制般向着郑大车大步走去。而郑氏也急趋而来,终于投身入怀。
如烈火引燃干柴,一切的生总是那么偶然,而每一次的偶然其实都隐藏在必然之中。高澄只觉得自己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那么陌生,但又渴慕已久。在这里他笨拙,可他非常有潜质,很快就能如鱼得水,自得其乐。朦胧间他已不是昨日不谙世事的男孩,他已长成,他是男人。当他明白了这一点,安于这种感觉的时候,忽然心里霸气冲天。
小院落的洞房,新加侍中的世子高澄与冯翊公主的寝卧内竟然声高震天,笑闹的声音在院门口就听得清清楚楚。刚刚进了院门的高澄心情愉快,况通体舒泰,所以他并没有怒,也没有喝止这不合礼仪也有别于常态的情景。
摆手制止了迎上来的奴婢,悠闲自在地步入室内。忽然一个影子一闪,拳头大的什么东西向着他飞来,度奇快,想必力道极大。
“来呀……再来呀……看本公主怎么教训你!”一个清脆又稚嫩的声音传来,透亮极了。
迅偏头一闪,那个拳头大的东西“砰”地落地,是又脆又闷的粉碎的声音,低头一看,竟然是个苹果。
一屋子都安静下来。刚才欢声如雷的喧闹完全消失了。奴婢们纷纷肃立,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这从小就是顽皮恶少的大公子。高澄的目光落在了屋子正中一个小女孩身上,她分明还是个孩子。可她身上穿的却是新娘的礼服。高澄不由惊讶地止步于当地,一双漂亮的绿眼睛盯住了她。她是谁?
“公主,这就是殿下的夫君,渤海王世子,大丞相的大公子、高侍中。”婢女阿娈是这屋内领头掌事的,忙趋至小女孩身后,俯身低语提醒着怔在当地,好奇地盯着高澄看的小女孩。
这不只是提醒小女孩,也提醒了高澄。这女孩确实就是他的妻子冯翊公主元仲华!高澄简直哭笑不得。他事先居然不知道,原来他的结嫡妻,就是这么个小黄毛丫头。忽然又想起刚才和郑氏的一番缠绵,再拿元仲华一看,两下里落差也太大了。高澄觉得有些头痛,不由伸手抚了抚太阳穴。
“见过夫君。”元仲华只觉得这男子美极了,很愿意与他亲近。至于叫一声“夫君”是什么意思尚不明白,只知道他以后会是自己非常重要的人。小姑娘有模有样地行了礼。
高澄放下手,抬起头,也有点不知所措。“公主……公主殿下……下官……”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记起父亲尊宠妾尔朱氏身份贵重,所以自称“下官”,此刻他便学了来。
忽然想起来问阿娈:“刚才谁惹殿下生气?”说着神色已经严峻起来。
阿娈等人吓得不敢回话,“奴婢等不敢不尊公主。”一边吱唔着一边小心地看着冯翊公主。
元仲华忽然咯咯笑起来,完全抛开了刚才的话题,又说起了一个新问题,“我饿了。”
高澄皱了眉头笑了笑。阿娈等人也忍不住低头轻笑。
一番合卺礼下来,又是进食,高澄又累又困。小公主元仲华就更不用说了,非常不耐烦,最后终于勉强在侍女阿娈的哄骗之下与高澄行完了合卺礼,稍进些许食物。前一刻还在说着话,后一刻已经伏于桌上睡着了。
高澄看着睡熟的元仲华,他站起身,示意阿娈等禁声,俯身把元仲华抱上床。高澄坐于床侧细瞧端详,见她睡得着实是踏实,呼吸又深又沉,高澄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已经睡意全无,吩咐阿娈去书房点起灯烛。他心里还有一件大事。
侯景,论年纪其实比大丞相高欢也只年少数岁,恰是刚过而立。至于他和大丞相高欢的关系,还要从六镇之乱时说起。彼时同为怀朔镇的镇兵,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至于怎么从一个镇兵做到今日之大丞相或是定州刺史,当然是各有各的原因。如果说高欢的起始得意于妻子娄夫人、娄昭君,那么侯景此人就靠的全是自己的机警通变,只是过于反复无常而已。一时尊为恩公,一时恨若仇敌,其残忍狡猾也是一般人绝不敢亲近的原因。恐怕也只有大丞相高欢有这份信心,敢于重用。
西风猎猎,凉意渐生,草枯叶落,景色萧索。唯有高远的秋空碧蓝如洗,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日色明丽,却绝不会夺目到刺眼,只觉得明亮而极让人舒适。洛阳城外草色枯黄,铁骑杂沓,弓矢齐备。
一男子,而立之年,面色黧黑,髡显得极为与众不同。更让人讶异的是,他走路的姿势。点足而行,忽左忽右,如同风摆杨柳,引人笑。男子停驻,举目远望,天之极高处一队雁阵正行驶而过。他忽然翻身上马,同时已纵马而行。身子轻巧得好像飞上去一般。稳坐马上时如安坐于床。围观的人都惊讶于那烈性的马如此听话,而他已张弓搭箭,并不怎么瞄准,箭已飞出。
一片寂静,数不清的眼睛盯在他身上。而他已准确地找到了猎物驰回。纵马至大丞相高欢面前,翻身下马跪拜,双手托举猎物于顶,大声回道:“阿勒泰献获于大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