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何必非要给臣扣上这样的不白之冤?”高洋很快就从慌乱中镇定下来,持剑一步一步逼近了皇帝元修,口中继续不紧不慢地给自己辩解道,“臣奉皇后之命护驾到潜香寺,并不是臣私自挟持陛下到此。此处已出了都城,荒郊之野,臣身负重任,自然要为陛下之安危担忧,陛下反倒误会臣,以不实之罪加之于臣,臣岂不是白白受冤?”高洋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皇帝元修面前。
元修心中大悔。此时才知道,原先总以为大丞相高欢弄权,后来更见识了世子高澄之目中无人,藐视君上,更觉得忍无可忍了,因此才一步一步随缘际会地要去关中就宇文泰。谁能想到,高欢之二子,高澄的弟弟,无尺寸之功才身受皇恩的高洋竟然能如此翻脸无情,如此的阴险,胜父兄远矣。
后悔看错高洋以至于今日之难。逃开洛阳奔赴关中确实没错,但错就错在误信了高洋。元修左右一顾,自己的亲信没有一个人在眼前,若是身丧于此,真是功亏一篑。
“主上也不必惧怕,臣只是确保主上万无一失,并无弑君之心。陛下耐心在此等候,等我父亲大丞相回来,自然会来潜香寺接圣驾回宫。到时候陛下自然也就能和我长姊,皇后殿下相重逢了。”高洋皮笑肉不笑地又道,“陛下既然那么想要嫡子,日后自然会如愿,不必如今日之假说。”
元修彻底绝望了。他仰天一叹,闭上眼睛。
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巨响传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了过去。高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元修也猛然睁开了眼睛。
寺门被撞开了。
刚有几个军士向寺门涌过去,却又忽然都退了回来,把寺门处让开了好大一片空地。
高洋静观其变。
元修也甚是诧异地看着寺门。
忽然有一骑纵马而入,就好像从天而降一般。皇帝元修,还有高洋,都心头一震。
皇后高常君束袴褶,背着牛角弓,挎着箭壶,唇上横着一支箭用牙紧紧咬住。她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灵巧地摘下牛角弓,从唇上取下那支箭,张弓搭箭便对准了高洋,“太原公,你辜负了本宫。”
高常君紫色的衣裙让元修一下子唤醒了记忆。雨中射猎,椒房殿的欢好,第一次心里知道他们是夫妻,肩头的伤痕……元修下意识地抚了抚肩头,目中盈上泪来。千钧一之际,又是他的结妻子挽救他于危局之中。
“主上不必惊慌,臣于谨前来护驾。”接着又是一个声音。于谨从高常君身后也纵马跃入。
高洋返身便要伸臂来抓元修。元修一双眼睛都放在高常君身上,全然没有注意。高常君见此情景,瞄准了高洋松手就是一箭,正中高洋簪,顿时头散落下来。
高洋极惊讶地回头看。
这时于谨已经提马袭来,驰近皇帝身边之际向元修伸手一拉,元修飞身上马。于谨策马而回。
“阿姊,你要弟弟的性命吗?”高洋仰向高常君问道。其实他心中深知,以长姊的骑射功夫,要真想要他性命,必然一箭命中。他也深知,长姊心性仁厚,必不会置他于死地。
“护卫主上下山。”高常君盯着弟弟高洋,话却是说给身边于谨听的。至于下了山去哪儿,她知道,于谨也知道。
“皇后……”元修这才蓦然醒悟,眼前才真正是生离死别。他曾经想在离开椒房殿的时候把高常君带上车辇,管她有多么的不愿意,只要能把她带在身边就好。错失了那一次的机会,眼前又眼睁睁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个人只要此时此刻一离开他的视线,就是真的今生无缘了。
高常君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元修,“妾与夫君来生再续今世缘。”这话真是戳中了元修的心肺。
这时高洋已经上马。
于谨见状调转马头打马扬鞭,坐骑便如利箭射出一般,瞬间就拉远了元修和高常君的距离。元修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却没有能留给高常君一句话,只能极力回头看着高常君渐渐模糊的身影。
高洋纵马便追了出去,他绝对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太原公!”高常君疾呼。
高洋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