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咏者,奎灵那斯提精灵的领袖,坐在卡冈那斯提精灵用木头和泥巴为他搭建的简易行宫里。他觉得这很简陋,但卡冈那斯提精灵觉得这非常雄伟、巧夺天工,几乎可以供五到六个家庭遮风避雨。事实上,当他们听见太阳咏者竟然说这勉强符合他需要,并且和他妻子单独搬进去时,着实吃了一惊。
当然,卡冈那斯提精灵不了解的是,这栋建筑物成为处理所有奎灵那斯提精灵事务的中心。宫廷的仪队所站立的位置和当初在奎灵那斯提雄伟的宫殿中一模一样。咏者在同样的时间,用同样的礼仪接见宾客,只不过原先的雕梁画栋变成了木墙土顶罢了。
咏者每天端坐在这里,他妻妹的女儿在一旁静静地当他的书记官。他穿着跟往日相同的袍子,用相同冷静的态度处理政事。但不变中仍有改变。咏者在过去几个月中经历了重大的改变,奎灵那斯提精灵们没有人感到惊异。咏者派出他的小儿子进行一项大家都认为是自杀式的任务。更糟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私自离开去追随她的半精灵爱人。咏者对于再见到这两个骨肉原本就不抱任何希望。
他可以接受儿子的死,毕竟那还算是个高尚的行为。那个年轻人率领了一整队的冒险者偷偷进入帕克塔卡斯的矿坑中,释放被囚禁在那里的人类,好把围攻奎灵那斯提的龙人大军引开,让精灵们有逃脱的机会。这个计划出人意料地成功了,龙人大军被召回帕克塔卡斯,精灵们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逃到西边的海岸,飘洋过海退到南亚苟斯大陆来。
咏者无法接受的是他女儿的失踪,以及她所带来的羞辱。
咏者的大儿子波修士冷冷地对他解释了罗拉娜失踪的原委——她自己偷偷地跟着儿时的玩伴半精灵坦尼斯离开了。咏者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伤痛欲绝。她怎么可以这样做?她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来?一位公主竟然跟着混血杂种私奔!
罗拉娜的失踪几乎让她父亲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不知是幸或不幸,带着他人民逃难的迫切需要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力量。但咏者常常自问,这又有什么用?他可以退休,把王位交给长子。波修士这些天来几乎负责处理所有大小事务,除了一些事情他会征询父亲的意见外,其他大多都是由他自己来决定。这个少年老成的精灵贵族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虽然有些人觉得他在应付西瓦那斯提和卡冈那斯提精灵的态度上太过强硬,但大体上说来他还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咏者私底下也这么认为,因此他不敢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有时他会试着告诉波修士,耐心和克制有时比威胁和武力要来得更为有效。但波修士觉得父亲太软弱、多愁善感。西瓦那斯提精灵们拥有严格的社会阶级制度,在他们眼中,奎灵那斯提精灵不过是精灵中比较低下的种族,而卡冈那斯提精灵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精灵,充其量只是精灵的一个亚种,就像矮人认为溪谷矮人是矮人的亚种一样。虽然他没告诉父亲,但波修士坚信,这样的对峙一定会以血腥冲突收场。
他的看法和对岸一个刚愎自用、冷血的精灵贵族奎那斯不谋而合。据说他就是阿尔瀚娜公主的未婚夫。奎那斯爵士在她神秘消失之后就接管了西瓦那斯提精灵的政权。是他和波修士两人将小岛划分成两个部分,完全不顾第三个种族。
他们划分完疆界之后通知了卡冈那斯提,就像主人通知饲养的狗不得进入厨房一样。素以喜怒无常的脾气著称的卡冈那斯提精灵,在听到他们的土地横遭划分,而且将他们排除在外之后,长老们气得暴跳如雷。在这之前,狩猎的收获已经越来越差,野精灵们赖以维生的野生动物被大量屠杀来供应难民们的生活。就像罗拉娜推测的,这条死者之河随时都可能被鲜血所染红,变成死亡之河。
因此咏者被迫居住在守卫森严的帐篷中。即使他曾经为了这样的状况感到悲伤,他的情绪也早就被各种接踵而来的打击给折磨得麻木不仁。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动他。他开始深居简出,把越来越多的事情交给波修士。
一群人抵达现在被称为奎灵莫瑞的避难所的那一天,咏者起得非常早。这一阵子他每天都很早起床,不只是因为他要日理万机,还因为他大半个晚上都无法入睡,把时间花在呆瞪着天花板上。当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时,他正在草草记录着当天和各家族的族长见面的日程。这并不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安排,因为每个人都只会抱怨。
咏者的心沉了下去。又怎么了?他害怕地想。似乎每天都会有一到两次的警报,波修士今天可能抓到了一些少不更事的西瓦那斯提和奎灵那斯提年轻人在互殴。他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希望这骚动自动平息。但这骚动反而越来越接近这里,规模也越来越大。咏者推测,大概是发生了比他所想的事情更严重的危机。这不禁又让他胡思乱想起来,难道精灵们又再度挥刀相向了吗?
他丢下手中的羽毛笔,披上接待外宾用的袍子,害怕地等待着。他听见门外的守卫立正的声音。他听见波修士礼貌性请求进入的声音,因为就礼貌上来讲现在还不到可以接见客人的时间。咏者担心地看着通往卧室的门,害怕妻子会被吵醒。自从他们离开奎灵那斯提后,她的健康状况就一直很糟。他颤抖着站起身,像是穿上一件衣服般地恢复他在众人面前严肃、冷静的形象,并且命令他们进来。
一名守卫打开门,似乎准备报告某个重要的人的到来。他准备要大声地喊出名字,却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来人身材高挑、苗条,穿着厚重的皮裘,兜帽遮住整张脸,飞快地跑向咏者。后者只注意到来人身上带着弓箭和长刀,惊惧地往后退去。
来人将兜帽褪下。咏者看见晶蜜色的长发一泻而下,半掩住一张即使以精灵的标准来看都很美丽的脸庞。
“父亲!”罗拉娜大喊着投入他的怀抱。
为了庆祝早已被视为过世的吉尔赛那斯奇迹式的回归,奎灵那斯提的精灵举行了自从送别大伙前往斯拉莫瑞后最盛大的宴会。
吉尔赛那斯的伤口只在脸颊上留下一道小疤痕,身体状况已经足够让他参加这次的宴会。罗拉娜和朋友们都看见了西瓦那斯提的精灵把他伤得有多重,他们不禁对如此神速的康复开始感到疑惑。但当罗拉娜对父亲提及此事时,咏者只是耸耸肩,表示也许卡冈那斯提精灵从德鲁伊教徒那边学到许多的医疗知识。
这让罗拉娜充满了挫折感,心里明白这世界上真正的医疗力量是非常少有的。她急着要和伊力斯坦讨论这件事情,但牧师正忙着和咏者密谈,后者很快就对他的牧师神力感到印象深刻。
罗拉娜记起当初金月戴着医疗女神米莎凯的护身符来到奎灵那斯提时父亲的态度,因此她对于伊力斯坦能够这么快就被接受感到很欣慰。想起这个,罗拉娜就开始怀念起金月富有人生经验的指导。虽然回到家对她来说十分值得高兴,但罗拉娜慢慢地发觉,家对她来说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表面上看起来每个人看到她都非常高兴,但他们用对待德瑞克、史东、佛林特和泰斯相同的客套态度来对她。她被当成外人。在一开始真情流露的热情欢迎之后,连她父母都有些冷淡。如果他们没那么热情地对待吉尔赛那斯,也许她不会怀疑到这点。为什么?罗拉娜不明白。直到波修士解答了她的疑惑。
这场意外发生在宴会中。
“你将会发现我们在这里过的日子和奎灵那斯提很不相同,”当大伙在卡冈那斯提精灵建造的一个长形大厅中聚餐时,她父亲对哥哥说,“但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他转身面对罗拉娜,十分客套地说:“如果你能回来当我的书记官,我会很高兴的。但我知道你会有很多家务事要忙。”
罗拉娜吃了一惊。她本来也不打算留下来,但她没预料到连传统上皇家公主所扮演的角色都会被取代。而且她也很不悦地发现,虽然她一再地对父亲提及将龙珠携带到圣奎斯特的计划,但父亲却充耳未闻。
“咏者,”她压抑怒气慢慢地说,“我告诉过您了,我们没空在这边停留。难道您完全没听我和伊力斯坦说的话吗?我们找到了龙珠!现在我们终于有能力可以控制龙,并且结束这场战争!我们得把龙珠带到圣奎斯特才行——”
“住嘴,罗拉娜!”她父亲严厉地说,一边和波修士交换着眼神。她的兄长严厉地打量着她。“罗拉娜,你对你所说事情的重要性一无所知。龙珠的确是件难得的宝物,所以不该在这么公开的场合讨论。至于要将它带到圣奎斯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人,这恐怕有些误会吧?”德瑞克站起来行礼,“但您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话的资格。龙珠并不是您的。骑士评议会派我来找回龙珠,我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并且要照着我收到的命令将它送至圣奎斯特。您无权阻止我。”
“我没有吗?”咏者的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我的儿子吉尔赛那斯将这件宝物带到奎灵那斯提精灵们避难的此处,因此我们拥有了它。”
“父亲,我从来没这样说过。”当大伙的眼光投向吉尔赛那斯时,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不是我的,它属于我们全体人——”
波修士对弟弟投以愤怒的眼光。吉尔赛那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闭上了嘴。
“如果有任何人有权拥有它,那就应该是罗拉娜了。”佛林特丝毫不管精灵们威胁的眼光,开口说,“因为是她亲手除掉费尔萨斯——那个邪恶的精灵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