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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雪怒(第2页)

言昳已经背着身往外走了,孔夫人没有出来相送,山光远只好连忙对孔管事一作揖做道别。

孔管事有些担心自己妻子,小跑几步往回去看,瞧见孔夫人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他也顾不上送二小姐,小跑进屋里,慌张的抚她肩膀:“怎么回事儿?你、你别哭啊!”

孔夫人扑进了孔管事的怀中,十年来最爆发的一次嚎啕。

言昳登车的时候,扶了一下山光远的手臂。他心里暗惊打量她的脸色,言昳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眼睛似乎在思忖某些事。

她没有带别的奴仆,山光远坐在车夫的位置,抓着缰绳,一路驾车回白府,却竖起耳朵,关注着车内的声音。

却只听到了车辕压过积雪的声音。

路边都是积雪,自从大年三十开始下雪,金陵城又来了一波雪灾,金陵城中都有不少穷苦百姓都听说有冻死的,也不知道江南外的一些穷县又是什么光景。

他在想,如果一会儿车里传来哭泣声,他一定别停车,别回头,别问她,当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但没有。

车而里静悄悄的,路行了大半,大年初三的傍晚,街上也没多少行人,车里忽然传来言昳乱拍乱爬似的往车门出来的声音,她声音哽塞,一把拉开车门,抓住山光远的衣袖:“停车——”

他吓了一跳,连忙扯住连缰,言昳几乎是跳下车,在路边弯腰,吐了出来。

她锤着胸口,似乎反胃到了极点,扶着墙,呕了半天。

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挪开几步,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顺着路边的雪缓缓往前走,并不回车上。

山光远连忙架着马车慢行,跟上她:“怎么了?是车太颠了吗?”

言昳偏过头去,摆了摆手,不说话,只发了狠似的在雪里走。

路边积雪有些厚了,她刚刚坐车里摘了围脖,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穿的又是薄面绣花鞋,不一会儿鞋面裙边全湿透了。山光远停下车摘下马灯,也顾不上马匹骚动,跳下车跟上言昳。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言昳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哆嗦,必然是那真相是她无法接受的,山光远不想问她详情,不想装作能理解她的去安慰她,他也不想阻止她这样发泄情绪。

他只能也踩在她娇小的脚印中,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陪着她走。

嘎吱嘎吱,踩雪声如刀割绸缎,她脚印一深一浅,裙边蹭上一圈雪沫,时不时随她微微摇曳的步子,簌簌落下。山光远抬着马灯,灯光虚影的边沿时刻笼罩着她的脚步。

又是雪夜陪她,却没有之前那样轻松快乐的氛围了。他们重生之后,都在寻找错过的真相,错过的人与事,但却不是所有的答案都是让人欢欣的。

言昳走了一段,到一截半坡上,山光远以为她走累了,却看着言昳抬起头,望向远处。

在这道半坡上,恰好能看到白府中几座楼台的尖顶。

那是白家祖上曾经阔过的痕迹。

她只直愣愣的看,山光远摘下自己身上的披袄,小心翼翼的搭在她肩上,道:“夜里有风。”

言昳并没有拒绝或接受,她只是抖得更厉害了。

山光远想着,自己前世没见她哭过几回,便心里难受,他不敢碰她,只像个路灯似的僵直站着,高举着马灯的光,道:“你要是想哭……哭吧。”

言昳猛地转过脸来:“哭?!”

面上被冻得发红,嘴唇似乎被牙尖咬破,她五官因为那极度嘲讽、愤怒与恶心纠缠的激烈表情,更显出肆意张狂的艳色与杀意。

她声音几乎因发怒而沙哑:“哭,我为什么要哭?!那老逼玩意儿还活在世间,我还给他留了条命,我有什么脸哭!是,赵卉儿某种意义上不是我娘,可我却向这种玩意谄媚的扮演过女儿——”

她用力锤着自己的胸口:“我恶心!阿远,我是他妈的恶心!我恶心我自己跟一个烂臭玩意玩过家家,玩什么东院西院的游戏!”

几分扭曲与狂怒,给她五官平添令人不敢直视的烈与美,仿佛是美人皮囊的鬼魔,因那几分邪与恨,只让这份艳色滴血,美色璨烂,靡曼妖冶,毛发悚然。

她太想吐了。

想到孔夫人描述中曾在白府上发生的事情。想到在孔夫人前吃的一桌菜都曾是赵卉儿最爱的口味。想到她竟然还住在那个院子中,甚至巧笑晏晏的向白旭宪叫“爹”。

那种越细想越过不去的反胃感,让她实在无法忍受。

山光远看她捶的这样用力,连忙抓住她手腕:“别打了,你要是恨,该去打他——”

言昳大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打他?杀他都嫌他命只有一条。只是我如今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怕,怕我反抗他,怕我像我母亲,怕我身上附着什么魂!他心里能没有鬼吗?!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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