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山寺时,心中是平和的,是踏实的,即便一辈子不离开那儿,他也并无不喜。
可回宫后,看似他得到了父皇的教诲,与弟弟间也更融洽了些,母后回宫后,请太医瞧过后,小病小痛在慢慢好转,出入间尽显尊容。
但嵇书勤却觉得莫名,心里空落落的。
好似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但他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何,尤其是在听见母后与他道:“你要听从你父皇的话,得到他的信任,他才会更加喜爱你重视你,母后这边……你便少来些吧,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以后,以后你会明白母后的用心的。”
可父母之于子女之爱,难道不是与生俱来吗?
嵇书勤陷入了反复的思考求证中,他终于发觉领悟:好像并非如此。
就像被母后教导要费力讨好父皇的自己,还有与母后总是相处不融洽的弟弟。
嵇书勤一时间无法理清头绪,他只能自己默默地思考。
皇上想要离间皇后与亲子,皇后为了更远的筹谋,宁愿让孩子与自己疏远,这对天家夫妻,有些时候竟是出奇的默契。
嵇书悯回去后便病了。
马嬷嬷奉皇后的命令来探望了次,吃了闭门羹。
三皇子妃立在门口,面色难看又恼怒:“说了殿下病着,谁也不见!嬷嬷请回吧。”
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
小喜子在背后阴影里一缩脖子,心说娘娘和殿下是越发像了,刚才那样子分明是殿下生气时的模样。
殿下……殿下好像已经好久没生过气了,也好久没发过疯了。
娘娘真是好手段。
殿下……殿下现在就跟只猫一样。
小喜子偷偷掐了自己几下,真是日子过好了,连殿下都敢暗中编排了。
之所以不能让马嬷嬷看到,是因为嵇书悯其实并没有病重。
听在别人耳朵里是病重,听在皇后的耳朵里,她自然会觉得是嵇书悯因为没有她给的丹药而毒发了。
她自然会派人来确认。
但其实嵇书悯自一段时间前,便改变了吃药的频率,虽然会萎靡难受,但也不到危重的程度。
陆梨阮砸上门后,是真的气鼓鼓的。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生病,母亲自然是希望见到孩子好的,到了皇后这儿,她派人来是特意看嵇书悯痛苦的,她盼着他痛苦,盼着他折腾,盼着他被拴住绳子的狗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去求她。
什么东西。
如陆梨阮与嵇书悯所料,皇后必然不会死心。
见不到嵇书悯,但她能见到陆梨阮啊。
果然没过几日,皇后便请宫中的各位皇子妃,去凤仪宫赴宴。
陆梨阮本想郑重着装,却被嵇书悯拦下了。
他这几日装病时格外悠闲,或许是因为吃药的改变,他有些嗜睡,一天有六七个时辰都在昏睡,醒来时吃些东西,看看闲书,逗逗陆梨阮。
这天他正好醒着,散着头发,倦怠而懒散地靠在迎枕上,腿上盖着被子,俨然一副金屋藏美人的德行。
戳着陆梨阮让青禾拿着礼服在齐身铜镜前比划,嵇书悯轻咳一声,示意青禾出去,他扯着陆梨阮的衣角,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美人梳妆,听着就很煽情艳丽的场景
而美人不是给自己梳妆,是在给别人梳妆。
陆梨阮看嵇书悯饶有兴致地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好似把自己的脸当做画板一样,心中打鼓好一会儿,被松开后往镜子前一凑,险些没回过神来。
大约有的人就是天生手巧得厉害吧。
陆梨阮指尖轻轻摸过,自己被画得微蹙哀婉却不失神韵的娥眉,啧啧称奇,脑海中闪现了一句曾听过的怪话:哇,看起来好像要碎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