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以后,待太阳升起,寒意渐渐散去,我们这支创作采风的队伍又壮大了一些。这是额尔古纳左旗组织了当地的文学美术爱好者和我们一同边游览边进行创作交流。
我们沿着湿地公路,先是来到了白桦林景区。白桦树是落叶乔木,树冠卵圆形,树皮白色,纸状分层剥离,皮孔黄色。小枝细,红褐色,无毛,外被白色蜡层。膜质翅与果等宽或较果稍白桦枝叶扶疏,姿态优美,尤其是树干修直,洁白雅致,十分引人注目,白桦树成林就更加充满了童话般的魅力,令人着迷。
在额尔古纳这片白桦林,是我这一路见过的最美的一处白桦林。这里的白桦树修长笔直、洁白茂密,远远望去,如同一群穿着白色民族服装的少女在蓝天下等待远方的客人;置身其中,又似无数双眼睛在帮你找回童年的记忆。躺在林中柔软的草地上望向天空,根根指向天空的树梢又像在催促你,快快随我们一起成长吧,成长到可以触摸天空,可以托举起飞鸟,可以把太阳握在手心里。
就在这片白桦林里,文学爱好者们围坐成一圈,诵文赋诗。他们也成了我们美术爱好者眼中风景的一部分,大家纷纷支开画板开始写生。我拿起画笔的一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三个名字:伊萨克·伊里奇·列维坦、阿尔希普·伊凡诺维奇·库因芝、卡米耶·柯罗,这是因为我最先就是从他们的作品中认识白桦树的。
伊萨克·伊里奇·列维坦的《白桦林》,被认为是列维坦重要的“印象派“杰作之一。这幅小型风景画(50x29厘米)却花费了列维坦整整四年的时间,伴随着他从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走到另一个。他于1885年在伊斯特拉河畔的郊区开始创作《白桦林》,在那里与契诃夫一家和他们的朋友基塞列维亲密相伴,度过了三个充实而无聊的夏天;四年后,他在伏尔加河畔的小镇普廖斯完成了这幅作品,这座小镇也成为列维坦绘画的一个时代的开端。
普廖斯镇因为列维坦而闻名遐迩。这个伏尔加小镇矗立在白桦林覆盖的山丘上。其中一片树林吸引了列维坦。在这里,列维坦可以长时间观察阳光在白桦树干、树叶和嫩草上的作用。在传递色彩和光-空气环境的振动时,列维坦采用了印象派的技法。《白桦林》的构图方案与印象派画家的发现有异曲同工之妙:树木被画布边缘切断。这种技法被印象派画家所钟爱,它鼓励观者“融入“画中所发生的一切,创造出一种在场的效果和自发感。
阿尔希普·伊凡诺维奇·库因芝的《白桦林》,格调清新、明暗对比强烈、光线刺目。画家以纯净的色彩、明亮的色调、肯定的笔触使画面上充满了灿烂的阳光,洋溢着愉快、乐观和热情的气息。他精心设计的画面上,远景林木浓密处于背光阴影中,近景又是一片浓重的阴影,使初升起的日光集中照射画面中间部分。
数棵粗细不等的白桦树干疏密相间、错落有致地组合在受光的草地上,极富音乐节奏感,就仿佛美人在绿茵芳草上翩翩起舞,丽姿招展。在他的画中描绘了乌克兰的大自然,洋溢着欢快的、乐观的气氛,揭示了大自然的诗意与美。他的风景画象像叙事诗一般壮丽,以感情豪迈而动人心目。
柯罗的风景画如同他的灵魂,诗意而充满情感。他擅长运用银灰色与褐色调子,为画面赋予了一种宁静而深沉的美感。阳光、晨雾、山川、湖泊、树木……都在他的笔下变得如诗如画。他曾言:“艺术在于,当你描绘风景时,先寻找形,再寻找色,使色彩之间和谐统一。这便是现实。但一切都要服从于你的情感。”这正是柯罗风景画的魅力所在。
柯罗的画作充满了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敬仰。他通过细腻的笔触和深邃的色彩,将大自然的神奇与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的作品融合了古典主义的典雅与浪漫主义的浪漫,同时也蕴含着现实主义的真切与深刻。每一幅作品都是对大自然的赞美与颂歌,也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深情倾诉。
我想揣摩和破解出大师们的画笔如何用色彩写出了文字般的诗意,以及如音乐般的情感倾诉。我站在白桦林中有那么一刻仿佛入定了,身边的一株株白桦也显出了原形,原来她们竟是在画境中陪伴在我身边的少女,她们品行高洁、身姿俏丽、性格开朗,有一点光亮就会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她们本就是一首首清丽的小诗,一曲曲动听的小夜曲,其实没有谁可以创造,只能是静心阅读和悠然体味。
在去往室韦小镇的路上,我们见到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如一抹抹柠檬黄被涂抹在大草原绿色的背景上,女同志们最是经不得这种诱惑,如一只只蝴蝶流连花海,强迫着带有照相机的同志谋杀了不少胶片。
傍晚,我们到达了一个充满异国风情却又鲜为人知的小镇——室韦。
室韦位于额尔古纳河右岸,它的左侧就是蜿蜒流淌的额尔古纳河和中俄边境。一路上,秋风飘染的森林渐渐稀少,湿地和草甸一片连着一片,蜿蜒的河水望不到尽头。越上一个山包,小歇中眺望,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大草原上,一座座欧式的田园小房子坐落在道路两旁,勾勒出了一幅恬静而闲适的画面,有如一片美丽而宁静的世外桃源,美得让时间凝固。
室韦是我国唯一的俄罗斯民族乡。整个小镇几乎看不到砖瓦的踪迹,到处都是“木刻楞”。俄罗斯族人家“木刻楞”房屋极具特色,作为俄罗斯族的典型民居,这种房子主要是用白桦木和手斧打造而成,有棱有角,规范整齐,整栋房子不用一颗铁钉,完全由粗大的圆架互相咬合而成,结实而简朴。一进入这冬暖夏凉的房子,任何一个从来没见识过这种房子的人,都会被这简朴粗犷的美所吸引,一种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感觉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小镇上的各式家庭客栈大多是临街一道篱笆围成的小院落。“娜塔莎”、“阿廖沙”、“安德烈”、“瑞福祥”、“鑫乐客”、“兄弟之家”……,尽管客栈的名称特色鲜明,但院落风格大同小异。金发碧眼的店老板,却操着一口正宗东北口音的样子,特别的有喜感。他们大多已经是三代以上的俄罗斯族后裔了,但是俄罗斯族的特征总会刻在骨子里,稍不留神就会显现出来。
连续几顿的大鱼大肉,在今晚被换成了俄罗斯族晚餐,新鲜出炉的俄罗斯大列巴、俄式香肠配上酸黄瓜和鲜酿的格瓦斯,大家即满足于新鲜的口感,也让肠胃舒服了不少。
室韦俄罗斯民族乡是蒙古族祖先蒙兀室韦部落的发祥地,也曾是成吉思汗的故乡。十三世纪初,成吉思汗在室韦起兵,屯兵呼伦贝尔后,建立了强大的蒙古汗国。俄国十月革命后,许多被流放的白俄贵族女子,越过国境,嫁给了闯关东来到这里的山东汉子,而那些在俄国的中国移民则携带着他们的俄罗斯妻子回到国内,定居在室韦一带,慢慢地形成了俄罗斯人聚居区,这里至今仍然保留着俄罗斯人的生活习惯。
在“木刻楞”里住了一夜,早起后我们在小镇周边观光。明媚的额尔古纳河两岸,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开着大片的野花,丘陵绿野间点缀着成片的树林,牧人,羊群,还有骏马和驯马的年轻人,赋予了草原蓬勃的生机。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界河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可以清晰地看到对岸漫坡上俄罗斯人的村庄,散落着灰色屋顶的俄罗斯民舍,显得安闲、自在。额尔古纳河界河就在村庄前缓缓地流淌着,平静而安详,村后是层层的烟雾。平和的室韦清晨,犹如一首简约的词,渐渐隐没在薄雾和草原的古驿道,沙石铺就的“中央大街”,碧波荡漾的小河,让人不由自主就会放空思绪,融化在世外桃源般的花海田园里。
我画了一幅纯粹的风景画,画面里就是如实呈现着眼中的蓝天、绿草、白桦林、神秘的玛瑙草原以及平缓如绸带的额尔古纳河水,这是我备用的新一处画境,我要在这里放羊牧马。
我专注的创作,引起了一位蒙古族画家托娅姐姐的注意。不过她并没有打扰我,而是在我旁边用水彩和我描绘着同样的风景。趁我休息的时候她才搭话说:你的手速真快,我看你的画笔有时只见一道道残影,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我开玩笑说:我在宋朝是卖油的。她白了我一眼回道:调皮!然后来到我身侧看了一会我的画面,然后品评道:很真实,但初看过于真实了,好像没有一丝个人的情感,但再看又感觉很有深意,这感觉就像普通玻璃瓶里装着的却是陈年老酒,这与你的年龄很不相称啊!我倒真想相信你就是宋朝卖油的了,而且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的!
我说:我倒是没有什么前世的记忆,可是眼前的风景却似乎召唤出了心底的印记,莫名就有一种一见钟情的迷恋和亲近感。她说:看来你是真爱上了这片草原,爱到极处也就返璞归真了!
接着,我们一边交流,一边完成各自的写生作品。托娅说我们的下一站是右旗,而她在右旗还认识几个同样爱好绘画的小姐妹,问我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我说可以,不过得看团长怎么安排。她说,你答应就好,我和你们团长去说。右旗就是后来的额尔古纳市,当晚,我就见到了托娅说的四个小姐妹,她们都在旗里工作,见面的地点也是旗文化站的美术创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