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容我再有任何感慨,转过身子,低头默默走去。
我一脸讪讪地跟在后边,摸不准自己错误的根源,心里苦闷到了极点。
进了潘天高的老巢之后,我就浑身不自在,我在太平间潘天高的棺材盒子里和潘天高的贵体相处都能和谐融洽、相得益彰,现在走在他原本的巢穴里,就是找不着北了,那大厅里富丽堂皇的设施、那满堂金灿灿的光影晃得我头昏眼花、浑身酸麻,看来我被潘天高逼到太平间以后,已经失去了对浮华人生的感应能力。
潘天高的办公室可能也是在第五层,不过这次就不用爬楼梯了,商诗径直领着我去了电梯间。一直到进了电梯,我们俩气息相闻,商诗仍然低着头没有和我说话,似乎还沉迷于我刚才那句话的影响里。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难过。
进了五层的楼道里,在走廊里来回穿梭的人就多起来了,男的都是穿西服扎领带蹬蹭亮皮鞋,女的则都是浅粉色的西装套裙,显然是在这里头上班的白领。不过也没见和商诗打招呼的,擦身而过的时候,有的还好奇地瞪我们几眼,显然是觉得这样一个大美女竟然和这么土气的一个男人走在一块极不协调吧,而我自己心底里升起的不适和难堪也足以将自己埋葬。倒是商诗在前边毫无芥蒂地款款而行,除了不和我说话,她的姿态和神色并没受到任何滋扰。
经历一段极为尴尬的穿行后,我们终于走到了这段弧形走廊的那一头,商诗掏出钥匙开了右侧一扇浅粉色大门,那扇大门上却并没有写什么总经理室董事长之类的牌匾,我跟着走了进去,眼前的情形让我很是惊愕,因为太过简朴了,与屋子外边整栋大厦的富贵奢靡格调极不相称,只有一张简易木桌,一把皮椅,木桌上整齐码放着一堆文件纸,靠墙有一个饮水机,饮水机旁有一把颜色古旧的沙发,墙壁上挂着几个包,除此之外,几无一物,看来商诗将她出家人的本色也搬到她在这栋大厦里的临时办公室里来了。
商诗直至此时,才对我浅浅笑了一下,让我坐到沙发上,在饮水机里取出一个一次性杯子,给我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我时才轻轻说道:&ldo;李医生,你先在这里稍坐一会,我出去打个招呼,一会就回来。&rdo;
我茫然地点点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商诗温柔的身影直至在门边消失不见。
屋子里实在太简朴了,我眼睛环视一圈后,就没什么可看的了,而心又没法安定下来,只好忐忑不安地紧盯着门口,不知道接下来商诗会带来什么样的场景和人物。
大概一刻钟功夫,我的眼前柔柔的一亮,商诗那美妙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我迷醉的眼神中,晃动着商诗对我优雅招手的美景,然后她那柔软动听的声音又在轻抚着我的耳鼓:&ldo;李医生,你过来吧,我们去会议室。&rdo;
说完,她就转身在前头引路了,我连忙茫然地站起,紧跟着她走了过去。
我们又往来时的路回走了一段,然后再往左拐入另一条大红锦缎铺地的廊道,走到略靠里的位置,商诗便停住了步伐,回头再次向我招了招手,意思是我们的目的地到了,我不知道前边会是什么景象在等着我,心里很是惶惑不安。
商诗待我走到她身边,又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是温软,似乎商诗也感觉到了我的紧张,意图通过微笑给我传达安慰,我对她感激地一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然后商诗俏目轻眨,竟然还举起她那只粉嫩葱白的柔荑,轻柔地敲了敲门。
里边接着便有一个细嫩清脆的声音传出:&ldo;请进!&rdo;
于是商诗轻轻推门而入,我心跳加快、身形微抖着紧随了进去。
里边齐刷刷围着一张椭圆形的巨大会议桌坐满了人,这些人看到商诗走了进去,又全都齐刷刷站了起来,笔挺端正,训练有素的样子。
这些人一个个着深灰色或者深褐色的笔挺西服,胸前配挂姹紫嫣红或者轻蓝浅绿的光洁领带,有的脸上坠着横肉,有的脸上挂着阴冷,有的体态臃肿,有的肥白胖嫩,一个赛着一个的不可一世,显得奢华金贵而又尽露轻薄浅显。不过这些人看到商诗后,那神情姿态一瞬间就变,站起来的身形全是毕恭毕敬的,眼神里往外止不住地冒出讨好巴结的光彩。
不过,转瞬,他们又看到了走在商诗身后的我,几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刷刷地拢聚在了我的身上,又是几乎不约而同地脸上表情一愣,有好几个表情变得快,那眉头接着就皱成了一团,还有一些人藏不住他们的心理活动,鄙夷和不屑已经自然垂挂在了他们面部华贵而厚实的脂肪堆里。不过,无论我面皮如何枯涩,我身形如何干瘦,我衣着如何浅陋,我神情如何惊惶,但有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就是:我紧紧跟随在他们的最高领导人,他们富贵命运的主宰者,美丽端庄的贵妇人商诗后边,而这种亦步亦趋的跟随和两者之间那种自然流露的融洽和谐绝对不是一般亲近的人能制造得出来的。所以这些潘天高昔日的爪牙犬臣们自然不敢在神情上将我断然否定,而是将那狐疑的神色、迷惑的神思在油光可鉴的脸上若隐若现地飘藏着。
场景氛围的形成和大脑高速运转的念头其实也就是一瞬间,迷糊当中,商诗已经袅袅走到了会议桌的左手侧那一端,我由于在众大鳄们眼神的毛刺里挣扎着求生,身形变得无比僵硬,眼光凝滞在前方呆立着没有再跟随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