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有贵吸气:“你去当铺?”
胡有禄点头:“恩,我去,常去!换点米粮,肚里不慌就能静心读书。家里今冬的份例一直没有送,我就想,兴许以后也不会送了……又自他~他找到你,他就不太愿意见我这张脸,也不愿意问我这个人了。哥你知道的,内外两张脸,他里面那张是怯懦种。”
胡有贵眉毛一挑:“那两位老人家给你娶媳妇?我不信。”
胡有禄无奈摇头:“怎么可能是给我找媳妇,他们就是没钱花用了,又没脸出外面说实话,还总想端官老爷爹娘的富贵架子。哥哥不要生气,老人家年纪大了,月月跟儿媳妇伸手便常被打击。兜兜转转,不过是想起我这个念书的孙子还能划拉几个,便月月派人来。”
胡有贵咬咬后槽牙:“那你就给?”
胡有禄痛快点的点头:“给!你们都没了,战争起了,灾荒来了,村里年纪小的就有的是换出去与人做肉羊的,可他们没换我,咬着牙带着我逃了,冲这一点我得给他们冬日里添碳买衣,钱财身外物,却哪有我的命值钱。”
胡有贵能说什么,只能哼了一声。
可胡有禄早就想开了,就笑着说:“我这些年没少读书,却也学了些道理,父父子子就是个倒立的过程,开始爷大,后来子大,阿爷阿奶早就招惹不起晚辈,他们手里无钱,便想从我这里刮些壮胆。
我更没指望他能为谁做主,不是坏人的人,往往最最可恨,你能如何?远着,离着,大家都松一口气。他这辈子能活着把那头顾好,就是我的福分,你不知道,他养着兄弟家孩子有三个,那两人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他要给别人的孩子先贴补着把日子过起来,外人都知道,谁又不夸赞。
咱能如何,还得把这唯一的义薄云天的好名声维持下去,不然,还真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我也没想娶媳妇成家立业,难不成哥就不是这样想的?我们都怕给旁人做不好父母,索性就断了这个念头,哥,人都有不易,我想的开,你,就想开了吧!”
弟弟大了,书到底没有白读。
一阵寒风吹来,胡有贵吸吸鼻子,一伸手解开自己的熊皮大氅,招手给自己弟弟围着,搂着就往外走:“跟哥走,哥养你!”
胡有禄呲牙笑着掉泪:“不用,我大了,这几月不会分配银钱,下月就会了,我给人抄书写字儿,过些时日年节到了,中堂斗方都能换钱养活自己,哥,我字儿写的极漂亮,是学里排第一第二的好。”
“啊,那以后都给哥写,咱不卖字了。”
“那可不成……”
“听话!”
燕京,你能听到,那外地的客商艰难跋涉千万里,带着驼马入京,驼铃叮当,货车轱辘叽扭的在燕京石板路上碾过,大风雪来了,抬着主家轿子的力奴加快了步伐,从胡家兄弟身边闪过。
胡有贵披上亲兵为他捧来的羊皮斗篷,拉着弟弟闪过驼队,在人间悉悉索索的话语当中,互相扶持一路穿街走巷就进了西市。
西市从不畏惧风雪,满大街的吃食摊子冒着热气,就把可出来的燕京客都聚在了这条街道两边。
胡有禄入坊,就闻到了食物香气,肉羹味儿能盖住一切气息,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
胡有贵一伸手,摸摸弟弟干瘪的肚子叹息:“哎,这么大的人了,啥也没有啊!”
胡有禄却笑了起来:“有哥呢。”
胡有贵笑,拉着他去了一处烧有火墙的店家贴墙靠着。
那烹肉汤的老摊主显见是认识胡有贵的,见到他便欣喜招呼道:“哎呦稀罕!大雪天儿,您也是脚痒痒,好时候好肉锅里烹着,您那会子不来,现下好了,下雪了,谁都想吃一口热乎的,您到了来了?瞧瞧吧,清汤寡水儿啥也没有了,您来干嘛?”
胡有贵笑笑,伸手从腰下小包里抓出两把黄亮的钱儿放在桌上,颇爽气的笑道:“谁要吃你那些边角,就你那血脖子劣肉,爷还不稀罕呢!赶紧唤你孙孙给老爷跑个腿儿,尾巴肉铺选腰上三层白膘油的好肉给切刀来,再过过你的老汤。”
老店主笑的咯咯的,掏了一把盐下锅,又丢了几根老骨头进去,这才一招手从铺子里喊了个小孩儿出来,把铜钱数给他打发了他走了,这才看看胡有禄,打量半天才说:“这是老爷实在亲戚来城了?您也是个小气的,大冷天儿老亲戚来了,八仙楼去啊!”
胡有贵温和的笑:“去不得,熟人太多,去了怕旁人与我会账欠人情,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这是我弟弟。”
胡有禄眨巴下眼睛又想哭,可是腹中饥饿,坐在肉锅老汤边上,肚饿便赶走悲伤,什么都顾不住了。
看弟弟有些失态,胡有贵便对老人家小说:“天凉,您先把好汤给我来一碗。”
说到这里他对老人家挤挤眼睛,又看看那锅说:“出大力气~走走笊篱,顺顺锅底,您孙孙见天吃,早就腻歪了,有呢!今儿照顾下我弟弟呗。”
老人家被看破,到底哼了一声扭脸抓着笊篱到了锅边,很认真的在翻滚的锅里转了半圈,还真给他找出一些羊肝肺来。
胡有贵站起来接汤端到弟弟面前,胡有禄顾不得脸面刚要喝,却被哥哥阻止。
愣怔间,他就看到哥哥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干饼,就一块一块掰着往他碗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