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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第2页）

&esp;&esp;李绮节把一只流水桃花纹香囊掩进袖子里，笑向宝珠道：“要是上巳节的习俗是送钱就好了，咱们家只需要准备足够大的钱篓子，就能发一笔小财。“

&esp;&esp;宝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真别说，一人一个铜板，也能攒不少钱钞哩！“

&esp;&esp;正说笑着，月洞门前的芭蕉丛窸窸窣窣轻轻晃动了几下，一个身穿象牙色圆领春罗夹衫的少年缓步踱出，早春的日光透过肥厚的芭蕉叶子，落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暗影柔和，一双黑亮眼瞳，像浸在暗夜里的寒星。

&esp;&esp;小沙弥的名姓至今仍然是个谜，他的生父另外为他取了大名，张氏只让他随了张姓，但没有用张家为他取的名字。

&esp;&esp;不等李绮节避让，小沙弥先垂下眼眸，退到甬道另一旁的树影里。

&esp;&esp;一直等李绮节和宝珠主仆两个出了内院，他才慢慢抬起头，走到日光底下。

&esp;&esp;外院的丫头们还在接连不断地往内院运送各样花枝，一开始全是芍药，后来桃花、李花、野花什么花都有，甚至还有直接送一篓子新鲜菜花的，送荠菜花的也不少。

&esp;&esp;刘婆子把能吃的几样野菜挑出来，很快堆了满满一簸箕：“早知道我就不用起大早去河边挖野菜了！“

&esp;&esp;从瑶江县顺着长江支流再往南的山区，有唱山歌定亲的习俗，沿江一带的老百姓性情爽朗，上巳节时，少男少女可以直接大胆地倾诉情意，互赠香囊定情。到瑶江县，规矩未免要多一些，小娘子们虽然能踏出家门去郊外游玩，但大多是结伴同行，或是有长辈看顾，想和心仪的儿郎多说几句话都要鼓起勇气，更别提直接倾诉衷情了。

&esp;&esp;至少李绮节长到这么大，从未听说李家村有哪个小娘子敢在上巳这天向哪家少年郎表白。

&esp;&esp;没想到为了一个小沙弥，乡里的小姑娘们忽然改了性子，齐刷刷变得胆大热情起来了。

&esp;&esp;宝珠窃笑道：“不知谁有这个福气，能嫁给张少爷那样人品出众的好儿郎。“

&esp;&esp;李绮节笑而不语，细看宝珠的神情，发现她眉眼弯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从前宝珠总是时不时提起孟云晖，她以为宝珠情窦初开，对孟云晖暗藏爱慕之心，如今看来，宝珠或许只是没有开窍罢了。

&esp;&esp;☆、

&esp;&esp;李子恒要陪李绮节一道去逛集会，他头戴纱巾，穿一身鲜亮的松罗春衫，打扮得格外精神，匆匆吃过饭，就一叠声催促进宝套上牛车：“集会上有变戏法的，咱们赶快去占个好位子。“

&esp;&esp;李绮节的一碗鱼片粥才吃了一半，宝珠坐在一边给她剥鸡蛋，野荠菜汤熬煮的鸡蛋，剥开外壳，蛋白上有一道道浅绿色的纹路，小碟子里已经摆了三只鸡蛋了，她还在剥。

&esp;&esp;三月三的煮鸡蛋只和荠菜一锅煮，油、盐、酱、醋什么都不搁，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吃起来却寡淡无味。李绮节连吃几个白煮蛋，已经饱得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洗了手，兴冲冲准备出门。

&esp;&esp;李乙吩咐李子恒：“看好三娘，集会上人多，别走散了。“

&esp;&esp;李子恒答应道：“阿爷放心，我都晓得。“

&esp;&esp;集会上人流如织，李家的牛车逆着人流，走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停放牛马的棚子。

&esp;&esp;李绮节跳下牛车，拍拍衣襟：“大哥，你去看变戏法的，我和宝珠去湖边去逛逛。“

&esp;&esp;李子恒不放心，皱着眉头道：“虽说镇上和家里挨得近，可今天集会上一大半是其他乡来赶集的生人，你别瞎跑，得紧跟着我。“

&esp;&esp;李绮节把招财拉到自己身后：“宝珠、招财都跟着我呐，我有哼哈二将护身，又走不远，不要紧的。“

&esp;&esp;变戏法的班子锣鼓齐鸣，恨不能震聋观众的耳朵，李绮节可不想去受那份罪。而且上巳的集会她已经逛过好几回了，两边街巷都有差役和当地的乡民巡逻，治安好得很，连扯皮打架的事都很少，至于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那更不可能——都是乡里乡亲的，谁敢调戏良家妇，等着被全乡人唾弃吧。

&esp;&esp;李子恒知道李绮节常常跟随李大伯出远门，想了想，道：“让进宝也跟着你，隔一个时辰给我递个信儿。“

&esp;&esp;进宝看不了变戏法，有些失望。

&esp;&esp;李绮节数出铜板，从街边的小货摊上买了几只老虎、猴子形状的糖人，往宝珠、进宝和招财手里一塞：“得了，都别眼巴巴回头看了，我不爱看变戏法。今天辛苦你们一天，等会儿看到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开口，我掏钱。“

&esp;&esp;进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我想吃香辣烫面馅儿饼！“

&esp;&esp;宝珠笑嘻嘻道：“三娘，进宝胃口大着呢，千万别纵着他！“

&esp;&esp;“天还早呢，先吃了馅儿饼，等会儿看到其他好吃的，你就吃不下了。“李绮节逛集会已经逛出经验了，掏出荷包，给进宝和招财一人二十文，“这是给你俩零花的，随便你们怎么使唤，回头我再让宝珠给你俩买几包果子吃。“

&esp;&esp;进宝和招财喜得眉开眼笑，接过钱，摩拳擦掌，凑在一块儿商量买什么新鲜玩意儿回去向其他人炫耀。

&esp;&esp;集会上喧喧嚷嚷，人声鼎沸，各种土货琳琅满目，商贩们热情兜售货物，讨价还价间，充斥着好几种方言，全程鸡同鸭讲，竟然也能做成买卖，和县里的繁华行市相比，又是一种不一样的热闹。尤其因为天气回暖，许多妇人结伴出门踏青，外出的小娘子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处处香风细细、环佩叮当，李绮节总算不用被人看成是异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