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应道:“是。只是萧太医不知今日是否要出诊,请宁宝林稍候。”
我心里暗笑:这等怪人,还会有人找他出诊么?
小海去了找萧慎之,我等得又是焦急,又是无聊。忽然,院子里,一阵叮叮咚咚的琵琶声传来,真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煞是动听。
接着有人唱道:己酉之秋苕溪记所见,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红乍笑,绿长颦。与谁同度可怜春。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声音婉转哀怨,荡气回肠,唱的正是姜夔的《鹧鸪天》。唱歌的,不是莹美人庄晔晴,又会是谁呢?
我心里暗暗叫了声好:曾听说庄晔晴擅长音律,今日一听,果然如此。 不过,我心里又是为她惋惜:如此美人,怎么就被冷落,化作“西楼一缕云”了呢?唉,与谁共度可怜春呀?
我心念一动,让玉瑕给我拿了当日庄晔晴送来的金步摇,又拔下头上的玉搔头,插上金步摇,走道院子中。
我看着庄晔晴的背影,她一人独坐院中,身着一件月牙白的衣裳,身形单薄,似是笼上一层薄雾。她的贴身侍女司琴正站立一旁。
我拍手笑道:“臣妾早就听说姐姐,擅长音律,果然非同凡响。”庄晔晴一惊,转身见了我,依然是那副冷冷的神气,只是第一次见她那时的刻薄之气,减少了许多。
我装作没看见她的冷落,走道她面前,笑着对她行礼道:“见过莹美人。”庄晔晴看见了我头上的金步摇,微微露出了笑意,却又转瞬即逝,又是一幅冷冷的模样。
她把手中的琵琶递给了司琴,道:“近来皇上常来,想必宁宝林也是个忙人,怎么今日这般好兴致?”
我已经看到了庄晔晴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却不明白,她为何又换上了一幅冷面孔。不过,我倒觉得她并无恶意。
于是,我笑道:“不正是晴姐姐唱的曲子,吸引了妹妹出来么?姐姐上次给我送来金步摇,刚巧妹妹去了给贵妃娘娘请安,还来不及亲自道谢,真是失礼了。”我特意把“莹美人”,改成了“姐姐”,不过就是想拉近距离罢了。
庄晔晴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何足挂齿?宁宝林现在得了皇上宠爱,什么珍奇事物没有?”
我忙说道:“姐姐怎么这么说呢?皇上还跟臣妾提起过姐姐呢。”
庄晔晴惊讶地望着我,似是不相信。
其实,我怀疑,胤綦恐怕已经不记得庄晔晴或莹美人,是何许人也了,我也不过是随口说的罢了。这么说,自然有我的原因。我拉着庄晔晴的手,道:“我怎敢骗姐姐呢?姐姐,我做了些糕点,姐姐过来尝尝好么?”
庄晔晴迟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将琵琶递给了司琴,道:“司琴,你先把琵琶拿回去吧。”
来到我的堂中,庄晔晴倒是没问我胤綦说起过她的什么事,像是忘记了似的,若无其事地坐下。我让玉瑕拿了些鲜榨莲花瓣过来,下面铺着一层鲜荷叶,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我笑道:“姐姐,这叫‘映日荷花别样红’,尝尝觉得如何?”
庄晔晴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稍稍咬了一口,细细抿了抿, 点点头,道:“妹妹的厨艺,果然不错。”接着,她放了筷子,望着我,眼含深意,道:“不过,妹妹请我过来,恐怕不是请我过来吃点心,这么简单吧?”
庄晔晴果然不蠢,既然如此,明人就用不着说暗话了。我笑道:“姐姐,像你这般才貌,你就甘心这样过一辈子么?”
庄晔晴一笑,似乎并没有动心,淡漠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东西是注定了,这又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说着,她的手微微一抖,眼睛垂了下来。
我知道,她话虽如此,却未必真的不心动,于是道:“姐姐,话虽如此,可是姐姐这般花容月貌,白白浪费,真是可惜了。这一辈子,还长远着呢。”
庄晔晴不说话了。我又怂恿道:“姐姐,你琴弹得好,歌也唱得好,我都听得动心了,皇上又怎会不动心呢?”
我缓缓念道:“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陈皇后没有打动武帝,姐姐又怎知道打动不了皇上呢?”
庄晔晴有些愣了,似乎在思索我的话。忽然,她冷笑一下,道:“谁不想得到皇上的独宠,你又安着什么好心,偏偏要帮我?”
我叹了口气,诚恳地说道:“姐姐,你也是过来人,总该明白,帝王之爱,怎能长久?今天皇上虽然还没有厌倦我,可是明天呢?谁能预料。如果姐姐重得皇上的宠爱,若是明日皇上厌倦了我,我总也有个依靠啊。我们姊妹俩合力,总比个人之力强呀。”
我这番话,说得又是诚恳,又是直白,庄晔晴似乎心动了,低头不语。我又趁热打铁道:“待得时机成熟,妹妹定会帮姐姐一臂之力,只望姐姐不要忘了妹妹。”
庄晔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忽然听到梓菊进来道:“见过莹美人。宁宝林,萧太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