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眼底最初那一点陌生的赧然渐渐消退,才平复下来砰然之意,便听到白玉堂最后一句问话,眉心微蹙,竟是有几分冷意:“玉堂向来潇洒不羁,也这般拘泥于世俗陈规么?纵然我师兄有些……惊世骇俗,但他对师父一片赤诚,情真意切,上不伤天、下不害理,无愧于自己的心意,就算都是男子,又有何不可?便是师徒名分,情之所钟,哪里在乎得了那许多……”他顿了顿,又强调道,“更何况,当日师父就把师兄逐出师门了,师徒情分已尽,他们已经不算师徒了。”
他这话本极是豁达开阔,最后那句却不免有些强词夺理之嫌——纵然沐风雪和沈钧名分除了,但他二人十几年师徒情分怎会轻易消掉?不过展昭半生稳重,唯独对自家师兄十分尊重仰慕,断不能容人诋毁,就算是白玉堂也是不成的。
展昭刚说罢这番话,便自觉有些负气任性,可确实是内心所感,他也不屑去掩饰。
白玉堂听了他此言,心中大喜过望,知道夙愿得偿并不难,猛地开怀起来。待清楚地看到展昭眼底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连忙解释道:“猫儿莫要误会!五爷绝没有看不起他们之意,那些话不过是想试探你的想法罢了,谁让你这猫儿一向最守礼数呢。”他忍不住朗声笑起来,“情之所钟,真意切,就算都是男子,又有何不可!”
他心中委实快乐,一句话都说得神采飞扬,加上相貌生得好,这一笑直似桃花三千,晃花人眼,真真是俊美无俦。
展昭看得心头一跳,更喜他率性不羁、想法超脱,不由也抿唇一笑:“你这白老鼠也当真是事多,何必讨我嫌……”见白玉堂真心认同,他便也十分高兴,“展某当知,锦毛鼠白玉堂果然不是那等迂腐、目光短浅之人!”
白玉堂听得心中欢喜,又是有趣,暗笑这只猫儿果真狡猾,如此一说,岂不是讲那不赞同他师兄心意之人就是迂腐之人么?
只是他现下心事去了一半,只觉得眼前这猫儿越看越爱,他说什么,白玉堂都不愿意反驳,况且他本身也钦佩那沈钧的勇气——在知道这猫儿对他师兄没有旁的心思之后,白五爷便觉得沈钧此人也还算是个人物。
爱慕恩师,坦言心意,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白玉堂又得意笑道:“五爷何许人也!猫儿快讲,后来你们师兄弟二人又是怎么回事?”
展昭便道:“我本以为师父只是一时恼了师兄,等气消了之后,便还会将师兄重新列入门墙的。哪知师父一直不提这事儿,每次看了师兄的来信,都没什么话说……大约过了半年,师父突然说我剑法已大成,也该去江湖上闯一闯了,便让我也下了山。那时候师兄已经入了六扇门,下山之后,我本想直接去京城看望他,却陆陆续续遇到一些是是非非,故而在江湖上游历了几年。”
也是在那几年,展昭闯下了“南侠”的名头。
白玉堂道:“所以那几年你们一直没见面?”
展昭点头道:“对,我临下山时,师父曾说不许我们师兄弟二人再来往,师兄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可我总觉得,师父心中还是不忍责怪师兄的。”
当年下山的时候,沐风雪提到沈钧时那种复杂却还是极温柔的眼神,也始终令展昭叹息不已。
师父明明十分挂念师兄……
白玉堂嗤笑道:“那老小……你师父还不如你师兄来得坦荡呢,明明心中在乎,却偏要故作不意,死鸭子嘴硬。哼,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这件事上,你师父不如你师兄。”
展昭轻轻摇头道:“师父心中有许多顾虑罢……我下山三年后,那一日在金龙寺救了包大哥和公孙大哥,没过多久就认识了张龙他们四兄弟。我和他们一起去陈州,帮着包大哥处置了庞煜,又在包大哥和公孙大哥的劝说和引荐下,来到了京城,接受了这四品官。”
白玉堂原先只当这猫儿是被包大哥劝服才来的京城做了这劳什子四品官,如今想来,只觉得颇有原委:“猫儿,你老实说,你来京城做这官,可是与你师兄有关系?”
展昭点了点头,复又摇头道:“我那个时候心里也想念师兄,本来就打算来京城看望他,但接受官职这件事,却不是因为师兄。”他顿了顿,低头摩挲着剑柄,才缓缓道:“我至今都记得,管家伯伯是如何死的……我师兄的爹娘,当年也是遭遇权贵相欺,才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玉堂,这世间许多不平事,江湖里一剑一人就可以替天行道。可是,总还是有那么多的小事,不惊天动地,不是奇冤,对苦主而言,却是天塌地陷的变故,便如当年我家之事。”
说罢他微微低头,凝视着自己膝上的剑,低声道:“我不想做英雄侠士,我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让第二个我再出现。”
白玉堂大为心疼,至此才完全明白了展昭当初的选择。
展昭却深呼吸一次,摇摇头道:“说远了……我来了京城之后,只与师兄见了一面,师兄问明了师父的态度,又听说师父不许我们再来往,竟当真不要我去再找他了。他对我避而不见……所以虽然我一直知道他在六扇门,从那以后,我们真的没来往过。”
沈钧一番痴恋,听闻师父如此冷淡,是真的有些伤心。
可伤心之外,却不改痴恋。
白玉堂听到此,倒是对沈钧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便道:“若是我,当真如此深陷,无论如何都该好生争取一番,明知对方并非无情,何必畏畏缩缩?”
展昭却淡然笑道:“你旁观自然是清醒,可当初我师兄却是局中人,一颗心全在师父身上,被师父如此冷落,自然慌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