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没有天下江山,诚然是作为一个皇后最好的品质。可是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要走便走,毫无眷留。这般狠心,倒真的与阿清相似。不怪乎那丫头腕上一直戴着阿清的暖玉镯。大概还是喜欢阿清的品行吧?对朕这个公公,便没有那般的恭敬,偶尔一次的讨好还是为了太子。不过为太子总比不为的好。这次的事……
“宗室诸王对太子的行政有何想法?”
叶庭杉近年来为景帝暗中办的差事已经渐少,大半清闲,唯一重点留意的就是对宗室的监控。“闲话很多,但在意的却无几人。”留在江南的叶氏宗亲多半是清淡的性子,偶尔一半个汲汲营营之辈也因为朝纲压着成不了大气候。
景帝淡淡点头,看着远处云山雾罩中的天一阁顶,出神许久后,语声坚定:“朕要开始病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内不管朝事变成如何,朕都是不会管的。”即使锦天这次事败,那么只要景帝没有掺和到其中去,太子就还有机会。
景帝是坐着舆辇到凤凰山的,却是半靠着回宫的。当夜便传出皇上发热的消息,而后太医院群诊后,向太子承禀说皇上心郁成疾,受风寒之气,最好可以到骊山休养,彻底调养龙体。太子自然同意,火速着人安排父皇到骊山疗养的诸项事宜,又命缅恩侯夫妇陪侍圣驾。怡妃本是不在随驾的范围之列的,可是最后景帝还是把她也带上了。
五月二十,景帝车辇浩浩荡荡离开了庆阳。
升朝殿上虽然依旧是太子一人银座身影,可是……满朝文武尽皆低头恭顺。皇上这是故意腾出地方来,让太子一意而行吗?仔细想来,皇上当初对沈夫人亦是情根深种,逼于李氏淫威,才无奈分离的。这些年的事,若无皇上暗中支持,太子怎么可能敢那般行事?一下子把两位皇胄都得罪深了?江扶林的下场……若不服顺,下场便在眼前。
首辅之职经过半月推举,最后订下由新上任才两年的吏部尚书恒诚担任。
那个位子虽然很好,可是任期只有五年,而且五年后只能一辈子以县令终日,满朝文臣皆不愿意那般了此一生。恒诚既出身汝阳恒家,又与定南侯府有亲眷之故。在这种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要干什么的微妙当口,由他来出任是最安全不过的。
叶锦天对于这样的任命,很是满意。新任首辅上任后的第三天,太子便又提出了‘父子不同殿,官阶差五级’的新例。意思便是父子之间可以同朝为官,可是却不能都在内朝殿阁服侍,必须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而且官阶相差五级。这般行事直接压制的是一二品高官的子嗣,从根源上禁止了父子朋党出现的可能性。原首辅江扶林和门下省徐元笙都犯了这项忌讳,江扶林的嫡子是正四品,徐嵑从三品。可是随着江扶林的倒台,徐元笙的请辞,这两个忌讳便都不存在了。满朝二品以上官员的子嗣,仅有两名挂在翰林院任七品编修的。政令行下,倒是成全了这两个,直接发到外地做了知县。在没有任何大臣因此‘失利’的情况下,这项政令自然是毫无阻挡的被写进了朝纲。
六月汛水又起,本来年年泛滥的中江自去年,在源头被炸开支河后,脾气好了许多。水势平稳,便是春夏汛期也不见往年那般肆虐。江北还好此地,江南百姓为此幸甚。可是中江平稳对于良田种植是好事,对战略却是下事。六月才开,华昭朝江北军营便是不断的往江南寻衅滋事。常是半夜派兵座架小船近来,然后扔出手雷奇袭兵营。不大规模进攻,却用手雷之威震慑兵魂。结结实实领教了手雷之威的盛华士兵,对于那样飞来的炸药尽皆心惊胆颤,不知该如何应对?一边十几封急报送到庆阳,一反常态的太子这次没有借机提出让太子妃还朝的事,而是命暗卫偷回了些许手雷,命营造司依样仿制。
“难不成太子恼了?”
要是这样,可真的太好了!朝臣们兴奋非常,全心督促营造司的进展。手雷其实挺好仿制的,不过是外面一个铁球,一条引线罢了。难的却是里面的火药,配方改动几十次,不是炸不响,就是干脆没动静。从民间调来造烟花多少年的老工匠,也始终不见动静。
“据说这火药的材料如何,太子妃并不防人。只是配方调弄之时,无人在侧。”
到底比例如何,只有太子妃韦尚宫还有伪昭帝知晓。先前军中备下的存货已经很多,三年来华昭再没有做这样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工匠师傅从昭帝那里知道比例配方。如此困局……
“是否还是让沉香公子再走一趟?”上次沉香公子到西凉,虽说没有带回太子妃,可好歹全身进退还递到了该递的话。若换了别人,怕是秦淹不会给那样的面子。毕竟太子妃是不在意别人死活的。而要代表太子的心意,非沉香出马不可。
银座上,太子殿下纹丝不动,一句不话。朝臣们皆看首辅的脸色,恒诚也知道该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才要说话,就听殿下一阵惊呼,然后有小太监急急的跑了坦为,跪在丹樨下回话:“太子殿下……太子妃、太子妃在天上飞。”
什么?
叶锦天忽的一下站起身来,龙行虎步迈下丹樨,领君臣出殿往天上看去,就见一只极大的风筝顺风已然远去,左右还跟着两只同样模样的燕尾形大风筝。三只风筝高高在上,先开始的一只上隐约红裳似是女子,其后面跟的两个离得虽然很远,但大概还能看清楚模样,一个是借月,另外一个是刚刚成婚的西凉四王爷秦沆!?
这么三个人挂在风筝下面在庆阳皇宫上飞过?
这算是什么意思?
“太子,要不要微臣前去围堵?”皇宫龙卫营大将军王勋上前请命,这般情形射杀是不敢的,可是派骑兵去追,应该还是可能的吧?毕竟,风筝载人?能飞多久多快多远?总要找个山头落脚的。
王勋的话引起大多数朝臣的共鸣,只要借机会把太子妃弄回来。关起门来太子和太子妃闹成什么样,也不要紧了。重要的是那个火药的配方!
可是……沉香却忽的跪在了地上,一脸的苍白惶恐,看向太子拼命叩头:“是臣的错!臣不该以那样的方式威逼太子妃。”
你懂地道是不是?
没关系!你能在地下打洞,我就能在天上飞翔。
华昭和西凉之所以一直不进攻盛华,为的就是六百里的中江水。可是如果有了这么个东西,大军压进盛华就再也不是问题,甚至于可以借助风势,飞过江边沿岸,直和内陆。到时候……盛华就真的危矣了!
116、臣尽
太子殿下这次好象是真的恼了,当即下令让五城兵马司点城西骁卫营快马追赶。没有用龙卫营的王勋,亦没有让王勤带队,甚至连太子左右卫率府的上官亨也没用。而是用了何浚,一个从来没有和太子妃打过交道的江南本地督卫?
五百名铁骑立即点军出发,顺着风筝飞过的方向,直冲西北而去。庆阳离中江边快马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何浚第一次被太子殿下亲点,自然加紧鞭马抓势立功。可是那天上的风筝……明明载着三个大活人,可就是不往下坠,借着风势越飞越高,高到弓箭根本不能抵级的地方不说,飞的速度一点都没有慢下来,且因为风势越来越强,而变得越来越快。何浚带着亲卫军一直沿路追赶,半点不曾停歇,可是等到追至江边时,那天上的三个风筝早已经踪迹全无了。
“将军,怎么办?”太子妃明明就在天上,可就是逮不住,这个样子要怎么和太子殿下回复?
何浚眼神空空的看着六百里水面的尽头,脑海里呈映的不是请不回太子妃,太子会如何处罚。而是华昭和西凉兵马乘架这般风筝飞入盛华,如入无人之境的场面。这次,盛华怕是真的要完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