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瞧来,竟不是凡间女子,仿佛广寒宫中的素女嫦娥蹁跹落入尘世,浑身亦没有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更让人目眩神夺的,并非是她惊世绝艳的美貌,却是她那通身的气派。
在她跟前,别说寻常白花羞惭,就是花王牡丹,也唯独有委身土地,化作泥泞。
待得她回过神来,众人皆已经将黛玉接入了贾母房中,坐下说笑。
黛玉虽是贾母外孙女,可是到底身份在那里,故与贾母同坐凉榻上,旁人便坐在下面两溜椅子上。
贾母因握着黛玉的手笑道:“我的儿,这样大热天,我原说你该歇息的,怎么却过来了?”
黛玉玉颜生笑,道:“这些时候倒也并不是热得很,可巧才得了些江南进贡来的杨梅和荔枝,故带些来与外祖母尝尝。”
虽说贾母如今总是想让自己住在贾府,是为了讨好八贝勒府,可是到底只是猜测而已,却是做不得真的。
过来瞧瞧,一是全了贾母的颜面,二则,就是想瞧瞧贾家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如今,她不是为她自己活着了,她也要知道,到底贾家打的是什么主意,才好护着四哥平安啊!
贾母听了心中大是欢喜,凤姐早已上来笑道:“到底还是格格极孝敬老祖宗的,有什么好东西,便想到老祖宗。”
说得贾母更是欢喜不尽,脸上堆满了笑容。
半日才想起薛姨妈来,便对黛玉含笑道:“这薛家的姐姐,格格原是见过的,这位则是薛家的姨妈了。”
黛玉心中已品度出来那位中年妇人是薛姨妈,忙欠身含笑道:“见过姨妈了。”
薛姨妈忙站起身连称不敢,含笑道:“格格金尊玉贵,奴才们哪里敢当?”
素日里皆以宝钗倾城之姿得意洋洋,如今冷眼瞅着黛玉年纪虽比宝钗小了几岁,可是却生得风流妩媚,一又眸子更是如同泛着涟漪的秋水,灿然生光,真个儿是个绝代风华的女子,竟胜过宝钗十倍,怪不得贾母总是念念不忘的,家中若是有如此旷世佳人,什么样的亲事是攀不上的?
黛玉淡淡一笑,便不多说什么,满室中只听得宝玉赞叹之声不绝。
惜春故意道:“宝哥哥,素日里你总是赞叹宝姐姐是秉倾城之姿,如今却又将这些话来赞叹林姐姐,也不怕宝姐姐寒心。”
宝钗听了这话,忙咽下喉间的苦涩,笑道:“我哪里在意这些呢?我也不过蒲柳之姿,玉格格才当得起倾城之姿。”
黛玉瞅着落落大方的宝钗,歪头看了半日,才笑道:“牡丹为花中之王,最是富丽大气,宝姐姐原也当得起。”
宝玉拍手笑道:“正是这话了,宝姐姐如牡丹之富丽,林妹妹似芙蓉之脱俗,云妹妹却若海棠之爽朗。”
众人听了皆忍俊不禁,湘云却嘟嘴道:“爱哥哥这话真个儿不通,为什么说我是海棠?我生平最爱芙蓉呢!”
谁不知道这个道理的?牡丹为花中之王。大气雍容,水芙蓉也就是清荷,虽清丽脱俗,却也因花盘硕大,亭亭玉立水中,显得十分大气清贵,可说芙蓉之喻,其实已经包含了牡丹之大气,清荷之脱俗。
宝钗眼波一闪,微微一笑,也不则声。
黛玉却含笑问贾母道:“外祖母,这位姐妹是?玉儿竟不曾见过。”
贾母忙叫湘云给黛玉见礼道:“这是你舅爷家的孙女,是我的侄孙女了,名唤湘云,年纪倒是小了你一些儿。”
不等湘云拜下云,黛玉已抬手道:“都是姐妹,云妹妹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说着慧人已经将预备好的表礼送了上来,湘云虽不喜黛玉,可是到底也是大家子小姐,忙道谢吩咐丫鬟翠缕收了。
闲话了片刻,薛姨妈忽而想起黛玉长住在禛贝勒府,宝钗免却了名额之事,也许她竟能知道,便启齿询问。
黛玉听宝钗被免了才人女史的名额,微微一呆,随即淡笑道:“姨妈却是抬举我了,这是宫里的事情,我原是极少知道的。再说了,不等待选便免云了名额的,也唯独重上伯伯一人耳。”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薛姨妈颤抖着声音问道:“听格格的意思,竟是重上吩咐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