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胤洲看姬洛没动,懂了,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去吧,我在这里给你望风。”
“不会让你白出力气。”姬洛微微一笑,转眼消失在院中隔墙外。
钱府是真的乱成了一锅粥,姬洛进去的时候,正屋都烧塌了一角,仆从婢子正在庭前奔走汲水救火,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倒是有几个手脚健壮的,正往房子里摸去寻人。
姬洛跟在后头,随他们绕到屋后,这才晓得那个吕纂晚上和美人饮酒,把门窗都闭死了,多半是醉得厉害,这才没及时走脱。
钱府的江湖门客都被拉到前厅钳制姬洛,这搜人的壮汉不敢冒火挺进,最后磨蹭在屋后,姬洛在旁侧离队,趁人不注意,掩着袖口破窗而入。
他刚落地,才过一个屏风,回头听见霍霍风声,头也没回,拿腰上的剑杠了回去,一扫腿,将偷袭的家伙摔在地上。不远处有个大陶瓶,种了些云竹在里头,刚才这人就躲在死角后,等有人入内,便拿手头的短刀偷袭。
那人脑勺磕在地上,吃痛连滚了两圈,眼看头上横梁要落,姬洛看清他衣着配饰,猜到身份,劈手推出身旁的多宝架,将那落梁挡了去。
碎屑砸在吕纂头上,他喝了酒本就晕乎,再来一下,眨眼就晕死过去。
姬洛抄起人,从窗户扔出,自己也跟着一跃,落在花圃的软草皮上。身后不禁烧的房子在这会儿正好塌了,巨大的轰响将将盖过他的声音。
手头拖着人,姬洛没敢选前院,而是打算在屋后寻个踮脚石头翻出去,可没想到,刚跳出花圃,就瞧见刚才搜人的壮汉横七横八躺了一地,扫一眼便晓得,出手的是高手。
姬洛眉头一拧,左脚往地上一跺,决明剑横飞而出,将身后的飞刃杠住,随即再落回鞘中。
寒刃一击不中,又生一击,从左侧突出,欲刺吕纂的脖颈血脉。姬洛足底一旋,抄到前头,两指先一步拈住了那剑尖,喝道:“李舟阳,你做甚么?”
“杀他灭口,”李舟阳不肯撤招,与姬洛僵持,“吕纂死在这里才好,他和钱府不明不白,认出你你会有麻烦。”
姬洛将他的剑弹了回去,并不在意:“没必要。”
“为什么?”
姬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
李舟阳默了一刻,收剑入伞,人却顺势往前蹿了一步,伸手将姬洛去路拦住,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姬洛闭眼一叹:“他姓吕。”
“姓吕你就不杀?”李舟阳这么个冷冰块差点儿被他气笑,这话从姬洛嘴里说出来,比他扬言要成苻坚男宠还要天方夜谭。
可当他看到姬洛沉默地用拇指搓磨决明短剑的剑柄时,李舟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概有些懂了。
姬洛此时叹息:“他出身略阳吕氏。”
“你糊涂啊!”李舟阳费解地摇头,最后替他把吕纂抗在肩上,踩着假山石借力飞出。姬洛紧跟其后。
李舟阳把人扔在石头上,难得开口数落:“吕光人在洛阳,若他知道长子牵涉其中,为保门楣,一定会调转枪头,吕纂的死,正好可以给朝廷借口,到时候别说钱府,整个长安公府说不准也能带兵夷平。你借钱胤川的力,但没必要真的留下他,不好控制的人,倒不如趁机斩草除根,反正看你的样子,该拿的东西,已经拿住了。”
“如果是苻坚,一定会赞同你的提议,”姬洛轻声叹息:“但你有没有想过,朝中看钱府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吕光上书会不会引来祸及三族,就算钱胤海、钱胤川都算不得干净,可钱胤洲呢?钱百器那个嫁出去的女儿呢?李舟阳,你是政客,但我不是。”
李舟阳一愕,而姬洛眉眼平展,顶着质疑却说得十分坦然:“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略阳吕家任何人死在我眼前,在看不到、听不到、不知道的地方都行,否则我会忍不住……想要救一次。”
“你有时候真是……感情用事得毫无道理,”李舟阳抿唇,盯着姬洛的眸子,竟然隐隐有触动,显然是被他说服了,“是因为那把短剑的主人吗?”
姬洛没有再解释,去前院门将钱胤洲带了过来,随后把地上的人送到他肩上:“你背着吕纂出府,悄悄地把他送回去,如果他路上醒来,你就跟他说是你救了他,把他从火场背了出来。”
钱胤洲动了动唇,似乎有满肚子疑问,可是他的目光在身前二人之间逡巡一会,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洛看他这样子,按着他肩膀将人转了个个,随即往前推了一把:“去吧,按我说的做,相信我,也许你以后真的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姬洛……”钱胤洲唤了一声,目光颇有些复杂,最后咬牙去寻那小门,头也不回走了。
等人走后,夜来松风飒飒,姬洛伸手摊掌,接下细叶一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察觉到李舟阳的目光始终粘粘在自己身上,于是轻声问道:“你该不会也是来救我的吧?”
“想得美,你这个人不大容易死。”李舟阳冷眼一瞥,竟还挑了眉,可他唇齿翕张多有冲突,可见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这样说。
也许他一开始想回答“是”,但最后却别扭地改了口,姬洛猜到七八,也就没问了。
“接下来打算如何?”李舟阳靠着山石,身边的喧哗似乎离他们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