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初晴欲言又止。
“初晴。”晏九九低低的唤了声,便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孔圣人曾言‘色难’,‘色难’……父母颜色难以兴然,父母年华逝去,做儿女的却很难令父母的满意,而这‘难’却不是因为未得侍奉父母左右……却恰恰是子女为父母年迈多病的身体着想不想令他们为在外的儿女担忧,儿女隐瞒了令父母担忧的事情,父母却因此无法和颜悦色……我和天下子女所事不过如出一辙,而天下父母…终归是可怜在一颗父母心上!”
初晴想不到晏九九一番良苦用心,一双水盈晶亮的眸子像是洗净尘埃的红玛瑙葡萄,乌溜溜的,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小姐,是初晴愚笨了…”她使劲揩了脸上的鼻涕泪水,“我还小…尚未尝过人间酸甜苦辣咸,不知道小姐所说的‘平淡’滋味…”
晏九九用帕子点了她眼边红肿的地方,好让那泪水不再苦熬她娇嫩如玉兰初绽的肌肤,初晴微微吃痛。
“傻丫头!”晏九九点了点她的鼻子,“平平淡淡不入于胸次,总归是好的……”
窗外一阵凉风袭来,那隔断作用的珠帘如环佩轻盈,踏芳飘颻起来…
她转头去瞧那亦曳亦履挽清风的珠帘,突然想起‘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句子来,水晶帘珠圆玉润,透亮若光,只是满园芬芳早已隐匿在幽幽夜色中,今时今日的中秋圆月似乎只为了刚才那动人心魄的连环追击还助兴,此时,皎皎明月也已疲倦,月光越发迷蒙起来…
一阵困意袭来,眼前的珠帘化作万千璀璨的星光,她眯了眯眼,再凝神那珠帘已是静若止水。
“初晴,婉容小姐是何时回来的?我下班去接她过景府用餐,可她却说要去邮局寄一封家书,一会儿她自己回来,若是赶上了便去景府,若是未来,也不耽搁那边开宴……刚才险落贼子之手已是茶饭之后,我也未见她。可是已经歇下了?”
初晴点点头,又不枉道:“说好了我和阿丁一会儿去接,这些月里为了修缮与扩建,表少爷那边没少有些生面孔,就算管束严明……表少爷这几日不是病着吗?没准有些人趁着防备放松之时混进去!小姐你以后要万分小心…我只恨不得晚上被挟持的人是我才好!偏偏又要您去遭罪,上回在法租界!”
晏九九见初晴来了情绪,忙单指点住她的唇,“你莫说了,我以后万事小心……”
“嗯。”初晴点点头,“只是,婉容小姐……有一事我觉得甚为古怪……”
晏九九放下手中的茶盏,暗自压抑住那醇酽的茶香涌上一股直冲脑门的酸涩。
“敏瑜你把我当做姐妹如此倾心以待,我却这般万分猜忌,到是我狭促了!”
她坐在于娓娓的旁边,两张气派的梨木浮雕棉纺雏菊花纹的座椅之间隔着一张小巧的桌子。
“启璇你这是哪里的话?自家的姐妹自然另当别论了,且不说那于娓娓是个媚形于色的东西,蛊惑着施琅哥哥眼里装不下他人,只光那狐狸精的本事就叫人‘刮目相看!’”
沈敏瑜说的捶胸顿足,伸长了脖子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得,晏九九只微笑顿首,眉间却闪过不可思议的颜色。
“你那时刚刚离开洛城去那日不落罢,哪里会记得这些事情?书宁姐说,那于娓娓先是在咖啡厅里与他们偶遇,据说是落了东西施琅哥哥刚好捡到,两人便因此结识了。我当时听了只觉得稀奇,不过是一面之缘,哪里来的这般迅猛?后来亲自走了一趟百乐门才省得,那女子竟是与你…你…”
说到这里,沈敏瑜戛然而止,一片唏嘘的样子,欲言又止。
“与我容颜甚为相似?”
“可不是吗?”于娓娓拍了一记巴掌,见晏九九无任何不虞之色,便噫吁道:“说来他们相遇的地方还是在沈家的咖啡厅……这是造的什么孽?”
那小声的惆怅落入了晏九九的耳中,她在心中暗自思索。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想不开,景施琅本就无意于她,她又为何执念不放呢?
不管景施琅心中有谁那也决不会是她晏九九!
她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她暗自苦笑,思绪又拉回到沈敏瑜身上。
眉眼如画,肤若胜雪。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看起来般般入画的女子是如她所阅资料中那般心狠手辣。
“唉!”沈敏发出一阵感叹,“若是施琅哥哥的心上人是你我倒没任何意义,门当户对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英雄配美人,才子配佳人,启璇你不仅是一笑千金的金家大小姐,还是养尊处优的皇室后裔,想来是秀外慧中极为贤淑端庄的贵人。若是施琅哥哥中意的是你,我绝对输的心服口服,可如今他却找了一个完全不能称之为对手的对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舞女!这简直就是对我的羞辱你知道吗!?”
沈敏瑜的声音几近尖锐,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红了一圈,闪烁着盈盈的水光,妍丽的面孔闪过一丝狰狞。
细看之下,却又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晏九九听着心中却越发开阔起来,只觉得这恩怨情仇不过是受这七情六欲的掌控。
牵丝泪,红酥手。
这一幅楚楚可怜的场面倒让晏九九不禁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
她轻轻覆上那一双交叠的柔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