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义成主君就讨伐素藤之事,召集氏元、贞行、辰相、清澄四位家老征询意见。四位家老先问候了主君的病,然后进行议论。当下东辰相奏道:“如今这样启奏虽好似多余的牢骚,然而日前犬江亲兵卫捉了素藤时,如速将其斩首,则根除了这个后患。可是亲兵卫出于佛心竟奏请恩赦,而我君也素来以宽大为怀,终于赦了那个本不当赦的逆贼,但他反而以仁政者为仇,以致酿成今日之事。如不速将亲兵卫召回来去讨伐逆贼,谁能破他的幻术?”氏元、贞行和清澄都表示赞同,说:“臣等的愚见也与辰相一样,日前听说亲兵卫奉命启程,还不过两三天,如赶快派人去追,找到他的去向,就可以把他叫回来。未知圣意如何?”他们一齐表明了自己的见解。义成仔细听了听说:“诚如六郎所说,前次驱逐素藤,不少人都认为我优柔寡断而依了亲兵卫个人的意见。然而素藤起初不是对我家无功,只是因为没有达到他所奢望的婚姻,才耿耿于怀起了谋反之意,竟然囚禁了义通。可是由于姐姐神灵的冥助和亲兵卫的奇功,将那逆贼带到我方营寨时,当时如将其立即斩首可消除后患,但如有偏袒素藤者则一定会在暗中说:‘他起初对我家有功,只是因为求亲未准,才怀恨起了野心。只因恨他这一点便将其枭首,岂不是罚重恩轻吗?’当时因考虑到会有这种议论,便采纳了亲兵卫之谏言,驱逐了不该赦免的素藤等人。他辜负了我的仁爱之心,不念再生之恩,是他的重罪。然而这样一来,是非邪正不是昭然若揭吗?即使有是非界限模糊、偏袒他的人,如今也该无话可说了。关于亲兵卫之事,是我想让他去寻找其他犬士以便同来,所以日前准他假去外出游历。如将他召回来则有人会说,连一个叛贼都征服不了,不得不召那个神童回来,这岂不有玷武门,成为毕生的憾事么?经过三思,想到日前拟议斩杀素藤等人时,唯有亲兵卫奏请恩赦,他曾说过素藤如再叛变,他不假他人之手定将只身将其斩杀。即使亲兵卫当时知道素藤可能还要反叛,也因为他在治服他们使之投降时曾经说过,他们如能全都立即投诚,他可为他们奏请恩赦。为了不食言才那样做,这是以信义为本的英雄本色,因此我想亲兵卫如果今日还在这里,他一定有不必劳动别人便能斩杀素藤等人之术。怎奈现已不在身边。他在途中如闻听素藤复反立即回来就好了。我已说过因故不能召他回来。上次我讨伐那个叛贼时之所以没有急于用兵,是考虑到义通的安危,才采纳了辰相等之谏言,同时也因领会了神明和父亲的教导,便不得不耽延了不少时间。然而这次没有被素藤捉去的人质。我如脚不得病,则将立即出兵荡平贼寇,解救百姓之涂炭并非难事。如等待病愈后再出征就太迟了,那将使敌人养精蓄锐,给征讨增添困难。如今谁能代我分忧,去夷平叛贼呢?”他嗟叹道。四位老臣难以慰藉,都紧皱着眉头,开言道:“主公言之有理,臣等才疏智浅,没有想到那些。亲兵卫之事如今就不必再议了。素藤即使有邪术,也邪不克正。这时倘若惜命不敢承担重任,则枉食君禄了。臣等愿去馆山,荡平贼寇,以为主君分忧解愁。”义成听了摇头道:“汝等是家老,许多政务还要仰仗众卿。即使你们愿往,也不能派四人同去。木曾介虽智勇双全,但家老中属卿最老,已是桑榆年景,即使想去亦不能临阵。藏人和六郎前次已出过征,我看兵库助前去如何?”清澄趋膝向前欣然奏道:“微臣不才,曾多次被委以重任,但尚未立下军功。臣愿受命去征讨素藤,以斧钺加其身,望乞恩准。”义成听了点头道:“汝有韬略、有武艺,而且不性急、不贪功,所以这次征讨素藤,汝是最合适的大将,汝既然愿往,就将我身边的三员勇将田税力助逸友和小森但一郎高宗以及浦安牛助友胜做副将,授以一千五百名士兵。固然贼徒有妖术,上次曾从馆山城内至殿台的樟树洞,掘了一条地道,使伏兵自由出没,没过几天地道就消失了,令人十分奇怪。这次夜袭馆山城时,看着又有数千贼兵,也是他的妖术,其实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要破那妖术最好是用粪便水、大蒜汁、兽类的鲜血污秽之物喷洒,此事见之于汉籍。前次我已做了准备,但在讨伐贼徒时,并未遇到怪事。然而这次如不准备,则定会误事的。对这点要牢牢记住,赶快出发,切莫再耽误时间。”君臣很快议决了征讨之事,众臣皆遵命。其中清澄授命挂帅甚感荣耀,他接过催促发兵的文书,退下后便调动人马。本来他就有对战备从不怠慢的家风,所以立即调齐人马,传令明日就出征。
当时荒矶南弥六和安西出来介、麻吕复五郎等想跟着荒川兵库助清澄的队伍去讨伐素藤,他们一再要求,清澄便奏请主君定夺,义成说:“他们想到再生之恩,想随军前去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南弥六并非武士,只是有些行侠好义之气概,他原来不是上总的商人吗?想同出来介、复五郎等一起出征,似乎是件好事,我看还不大合适。同时他们三人虽洗清了旧恶,如今已是善良之人,但他们原是素藤的心腹奸细,带他们三人同去,我方士兵会有疑虑,恐怕有人会甚感不快。因此可让出来介和复五郎跟去,最好把南弥六留在城内。”清澄立即领命退下。那三个人听到主君的决定,南弥六大失所望。他独自上前复对清澄说:“抗拒主君之命虽罪该万死,但是我等蒙受国主之恩,想报以寸功乃一致的愿望,难道小可便无报恩之心?此身虽为商人,但如今适逢战国时代,何必以贵贱论人,就是武门名家的子孙,因家业衰败降作百姓者也为数不少。另外庄客市井中之有志者,由于自身努力而成了武士兴家立业的不也是很多么?因为小可是商人,就不顾小可的愿望,未免太不合乎情理了。恳请您再向主君说说。”尽管他如此抱怨并一再恳求,但清澄还是摇头说:“你的志向虽可嘉,但三人都跟着出征,我方士兵会有人疑虑。主君既如此考虑,如再强求则是不敬了。以后会有用汝之处,就暂且留下吧。”见清澄这样说,出来介和复五郎也一同劝说南弥六。可是南弥六却不听,瞪着眼睛说:“你们都如愿以偿,为何就不想想我呢?即使某此身是商人,但却是从前人所共知的洲崎无垢三的外孙,如果失掉这个机会,怎么为外祖父雪耻?如此无谓地苟延残生,还莫如死了的好。”他怒气冲冲地还在争辩,被人劝说着推到外边去。
再说荒川兵库助清澄,早已调齐人马奉命出征,便同小森高宗、浦安友胜、田税逸友等带领一千五百名军兵,于那日拂晓出了稻村城望上总的馆山进发。安西出来介景次和麻吕复五郎重时也同士兵们在前队之中。正是白日最长的时候,清澄不住地催促,一百来里的路程,只一天就走到了,当夜在羽贺屯兵。在等待后队人马到来之际,先派出细作探听馆山的虚实,细作回报说:“被征的贼兵大约有一千四五百名,其中千代丸丰俊和武田信隆的残兵五六百名,以野幕沙雁太、仙驼麻嘉六为头领,皆隶属于素藤麾下。另外有个叫妙椿的尼姑,窃用八百比丘尼的雅号,据说有八百岁,但面貌美丽,尚很年轻。这尼姑素会妖术,因为素藤靠她相助,故称之为天助仙姑,是贼兵的军师。普善和苏苏利的村民都这样传说。”清澄听了大概的情况,便将粪便水、大蒜汁和兽血分装在许多辆水车内,下令说:“如见贼兵施用妖术,便速向他们喷射,可破其妖术。”当夜便在那里歇息人马,准备次日辰时左右攻打馆山城。这时落在后边的士兵都加入后队人马之中。清澄将一千五百名士兵分作三队,以田税逸友和浦安友胜为先锋,由小森高宗殿后,他自掌中军,队伍整齐地前进。
却说馆山城内,听说敌军前来,素藤便派细作打探敌人有多少。回报说:“国主卧病留在稻村城,由老臣荒川兵库助清澄为大将,其人马约一千五百多人,屯在羽贺的旷野,准备明天攻城。”细作报告得很清楚,素藤听了冷笑道:“犬江那小子不在,即便义成前来也一定杀得他片甲不存,更何况那荒川清澄岂是我的对手?明天来个反攻,让他们吓破了胆。士兵们,赶快做好明晨袭击的准备。”他如此下令,毫无惊慌的神色。且说清澄次日清晨带领士兵刚刚来到馆山城附近,素藤也带领一千多贼兵冲了过来。两军靠近时,只见贼将素藤身穿藏青底色的锦缎铁甲战袍,头戴凤翅形的龙头五页铁盔,腰挎着有豹皮刀囊的紫金饰的太刀,背着的箭囊内高高插着二十四支雕翎箭,左手握着重藤弓挟在腋下,骑了一匹黑马,右有砺时愿八,左有平田张盆作。此外作为他心腹的虎狼贼兵站得密密麻麻,打着三四杆旌旗蓝地白花,染出月中蟾蜍的图案来,在晨风中飘扬。身后是妖尼妙椿,身穿白绫子夹袄,披着纯黑的锦缎袈裟,斜背着一口宝剑,跨着一匹铁骢马,她故意没穿甲胄。清澄远远看见,忙策马向前。他这天的打扮是:身穿用浅绿色皮条缀的鱼鳞状铠甲,头上深深戴着有大铁钉的头盔,披着用红、黄、白三色线织的母衣(1),佩带着二尺五六寸长的太刀,左手拿着白木关弦的硬弓,骑着一匹带有灰色圆斑纹的高头大马,佩着很考究的鞍镫,右手拿着短竹节的磨白鞭子,昂首前看。右有田税逸友,左有浦安友胜。中黑的白旗,菊花的马标,队伍排列得整整齐齐,骑马的武士和步兵井然有序,摆出个品字阵形。荒川清澄扬鞭召唤素藤,高声喊道:“喂,三番两次的叛贼听着!尔忘了所受之恩,竟恩将仇报,其心还不如禽兽!尔乃十恶不赦的罪人,已经被擒,可是我君仁慈之心天高地厚,接纳犬江亲兵卫之请求,饶了尔等性命驱逐出境。曾几何时,尔又回来竟用妖术占据此城,这是痴心妄想。如今大军已到,尔休想逃脱,还不摘掉头盔,赶快束手就擒。”他如此责骂,素藤却呵呵笑道:“休得胡言,你这瘦弱的老儿!夷灊本是我的领地,馆山城亦非靠里见才得到的。然而他却靠着时运欺人,不讲义气。因此我早已想独立,只是时机未到,虽一度被犬江俘获,但我何罪之有?义成奈何不得我。这次我来收复城池,怎能说是背恩呢?士兵们,杀了他!”他连连挥动令旗,士兵们喊着杀声,砺时愿八和平田张盆作督战,贼兵争先恐后地杀了过去。攻城的一方毫不惊慌,逸友和友胜从两翼,在马上挥舞长枪,纵横无阻地刺杀了不少敌人,进攻得很顺利,无论敌军怎么射箭和厮杀,他们都毫不退却,越攻越猛。清澄这时挥动令旗喊道:“我军已获胜,要一鼓作气,把素藤杀了!”攻城的一方奋勇百倍,势不可当,贼徒抵挡不住,准备溃退,吵嚷着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