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此事…”
蓝洁芸的声音软软的,听来有些虚,想来这念头她自己都没多大信心,“洁芸倒有个想法。杨门主若意在争霸天下,意在逐鹿,所思所念就不能只是天门本身的门徒多寡,与武林势力分佈而已,毕竟现今朝廷势力日渐衰弱,各方节度均有割据之念,只名头上还服着朝廷;若杨门主真想夺天下,除了天门的高手外,还得另外训练兵员,毕竟…毕竟兵战之事与武林争雄之事大有不同,兵马训练所求是在默契与合作无间,以及精兵厚甲,和武林高手所求武功高明不同,纵然天门在武林中势力再强,若到了战场上与各方诸侯一决雌雄,仍是少有赢面…”
“你是说,阴堂主之所以年年需索大笔用度,是为了训练兵员,好准备有朝一日在战场上大展所长?”
柳傲霜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余人也是目瞪口呆,毕竟武林人终究难以想像这种事。
不过若说阴京常专门负责在外招募兵勇,其实也不是不能想像,一来阴京常行事低调,幻影邪尊身份暴露之前,武林中人若说到天门七大高手,阴京常永远是位居其末,连杨逖在名声上都高於他,暗中练兵正合所需;二来阴京常贴身的阴风六识,所走的也是佈阵战敌的路子,无论阵法和默契都是一等一的,与一般武林高手兹兹念念,尽是求自己武功进步的心态可说是天差地远,若说阴京常在训练兵员之余,将练兵之法具体而微地用以训练阴风六识,倒也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天门位居蜀境,其地形势险绝,正是兵家必争之地,割据形势远较其余地方为甚,以剑阁节度使为首,早与朝廷暗中抗衡,如此诸侯竟容天门这等强大势力在境内生存发展,早已令人生疑,只原先尚光弘等人不过以为那是因为天门贡献财帛给地方节度使,好换个相安无事而已;但若将杨乾的心愿算进去,其事实恐怕大不简单,说不定…说不定两边的关系更为深刻,恐怕阴京常就是借蜀境中几个节度使的名义练的兵!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朝廷及各个名门正派对天门的监视,而能暗中训练自己的私军,毕竟朝廷可是绝不容许地方豪傑私自募兵的。
“那…关於此事,是否容平予提醒郑庄主一声?”
听到了此处,赵平予不由心头一震,他和郑平亚虽是向来处不好,但两人总归是同出玄元门一脉,私怨归私怨,但如此生死大事,自己既是知道了,总不能一声不吭地任由它去,若郑平亚之后就因此而败,以致湘园山庄再次覆灭,赵平予自认也该负点儿责任。何况现在留在湘园山庄中的,还不只郑平亚而已,对赵平予向来颇为照顾的“流云剑圣”尚光弘,曾受赵平予义助的鄱阳三凤,还有蓝洁芸的妹子蓝洁茵与蓝玉萍都在那儿,就算不看在郑平亚的面子上,赵平予也不会置蓝家二女与鄱阳三凤於不顾的。
“那可不成,”
微蹙柳眉,柳凝霜虽知以赵平予的个性,必放心不下湘园山庄中与他有关的一干人等。尚光弘武功之高远在赵平予之上,固然轮不到他去担心,但蓝洁芸的妹子毕竟是她骨肉至亲,鄱阳三凤中黄彩兰与范婉香更因着联军的关系,在天门中失身受辱,赵平予自觉对她们都有一分责任在。柳凝霜虽说算是帮杨乾这一边,但若事关蓝洁茵等人生死,却也不好就此置若无睹,若她们出了事,天知道蓝洁芸会有多伤心呢!“郑庄主信不信还在其次,这完全是我们的空想,全无证据,说不定你这一提点,他们非但不领情,反而以为你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况…何况沈世珍也在那边,这一点他自会提点於郑庄主,凝霜想是不用我们插手的了。”
“掌门所言甚是,”
听柳凝霜话声方落,柳傲霜立刻便出言赞同,惹的项家姐妹一脸讶意地望着她。其实柳傲霜虽说和天门不太搭,原因并不是那么不满天门这盟友,只是她向来以为,天山派既然处於关外,就该自行发展,尽量别和中原门派扯上关系,尤其杨乾等所为乃是动辄覆家灭门的大事,若扯上了关系,将来一旦出了事,天山派也难免会受到影响,“何况湘园山庄与华山派走的极近,华山派与官家向来共存共利,势力极其强大,也实在不用本门参与此事。”
听柳凝霜和柳傲霜竟异口同声地反对,赵平予虽微带诧异,却不能不承认她们所言在理;何况柳凝霜也提醒了他一点,郑平亚的确是那种对旁人的提醒不太领情的人,自己这一提点於他,又没丝毫证据,郑平亚若将自己的提醒一笑置之还好,最怕就是他不但不领情,反倒以为自己在天山派窝的太久,受到天山派的影响靠向了天门那边,这是自己的缓兵之计,为了让湘园山庄陷入疑惑,反而畏首畏尾,不敢和天门当面交锋,好心反让郑平亚对他生疑,这才叫做糟糕呢!
“而且…这大概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柳傲霜眉头皱起,纤指在案上轻轻叩着,“据傲霜所知,近几年来蜀境内几位节度使都还安份,招兵买马、训练兵员的情况并不多见,手上的兵力与外面的几镇相较之下,可说不进反退。除非这样大规模的练兵行动,阴堂主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完全不漏出半点风声,将朝廷的耳目完全蒙在鼓里,否则傲霜不可能完全收不到消息。”
“是吗?”
见众人又陷入了沉思当中,好半晌都没有人发话,瑶光殿中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缩在一旁的项明玉可就难安份了,她向来都是个小女孩儿,万事都由姐姐和师父顶着,便是嫁了赵平予后,仍是一派天真无邪的少女心怀,全没一点儿成熟,这种商议大事的状况,她是头一回参与,想插话都插不进去,想静也静不下来,当真是烦躁透了。偏偏殿中的气氛太拘谨,项明玉就想在位上晃上一晃、摇上一摇,也感觉姐姐的眼光像针一样在刺,弄的她当真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也不知道杨世叔究竟在弄什么把戏?”
项明玉吐了一口气,在位上扭来扭去,似是光正襟危坐这么久的时间,都让她累的全身发僵,“天门每年耗费如流水,光阴堂主的用度就是金山帛海,这么多的用度,光用来建一座义塾都够了。明玉前次下山到江南去,就看到一些偏远到连义塾都顾不到的地方,有好多小孩子都好可怜喔!他们一天到晚…咦?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不可能吧?”
柳傲霜摇了摇头,话中虽似把项明玉的说法当做小儿胡言,但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再怎么说,天门也不会有此闲情逸緻,弄这么善心的事,还瞒着不为人知…”
“难说,”
殿中又传来了踱步的声音,只这一次步履中似有些急躁和混乱,身上的饰物轻声作响,如雨声乱击,全不似方才的平缓温和,让听的人都为之心怀悠闲下来,“阴世侄向来思人所不能思、计人所不能计,若非如此也练不出幻影邪尊这样的功夫来。只是杨世兄所想的是争雄天下,这般大事杨世兄该不会不知,究竟为什么搞这义塾出来,凝霜实在想不透其中关键。”
“恐怕…这才叫做危险…”
蓝洁芸的语声中正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赵平予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只觉这娇妻的纤纤玉手一阵凉意,还冒着冷汗,入手处一股冰意传来,心知蓝洁芸心中的寒意,已经到了顶点,“义塾中收容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对他们而言义塾根本就像是他们的再生恩人,若阴京常当真…当真是义塾的幕后人,他若登高一呼,义塾中人多半都会听从他号令。二十年来从义塾中出来的人遍及中原,不只朝廷官员,连各大门派中都有许多人和义塾颇有渊源,甚至在不少门派之中都身处高位,若阴京常登高一呼,他们都投到了天门那边,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