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堂当值的杂役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但看季恒周身灵气凝实,比之前接待过的筑基弟子多些外显的威压,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忙从里头唤来筑基师兄。
这位师兄姓邱名策,筑基后不愿出山历练,一直在内务堂担任执司。霍滔在外院主事时期,因不得霍滔欢喜而寂寂无名。新上任的主事庄洋盘算外院已久,知道他做事踏实,便在内务堂中提他一提。
于邱策而言,人生两桩大事,一是入宗修行,二是得庄洋赏识。第二件事与那位炼气期就能打败内院弟子,功法邪毒引灵兽□□霍滔之子,令其生不如死的外院弟子脱不开关系。他作为间接受益者之一,自然会去打听那人姓甚名谁。如今正主站在他跟前,双目炯炯,钟灵毓秀,修为比之之前又有提升,焉有不识之理。
邱策拱拱手道:“原来是季师妹,可是今日刚闭关出来?可有确定去处,打算何时搬家。”
邱策看来亲切,纵然对他毫无印象,季恒挠挠头道:“师兄有礼了。我尚且不知要搬去何处,筑基之后非搬家不可么?师兄若是方便且帮我问问,我姐姐能否随我一处搬,若是不能,我还在洗心峰住着也没甚不好。”
如传闻那般眷恋姐姐,邱策笑道:“搬迁之事由内务堂负责,我且替你查查分配去往何处。师妹勤修苦练,怕是不知洗心峰的灵气不如内院,内院诸峰灵气充裕,修炼事半功倍,是以外院弟子削尖脑袋想要筑基。”
二人互通姓名后,季恒也不客气,直接问起每月奉例。一年多没领的月奉,今儿总可以一次给她吧。提到灵石,季恒的眼睛越发闪亮。
邱策好笑,取来簿册,一查便知季家姐妹已有一年半未领月奉,当即道:“令姐和你一样,共有十七个月未领月奉。她的月奉每月二块下品灵石,共三十四块。你的月奉每月三块中品灵石,共五十一块。”说完取出一只乾坤袋,当面数了足额灵石给她。
一下子从下品灵石到中品灵石,季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掰掰手指又数数面前的灵石,一块中品等于一百下品灵石,乖乖,发财了。将灵石收入乾坤袋,她面上的笑容加深几分,“内外院弟子的月奉差那么多。”
“季师妹以为三块中品灵石多?其实远不够内院弟子花销。中品灵石所蕴灵气丰沛,出外历练时需要紧急回复灵力,内院弟子便会吸收灵石里的灵气,再加上修炼所需各类丹药、兵器、法宝,你且想想,需要多少。普通内院弟子越是修炼上去,越是所需甚多,大家都穷得叮当响,需要找各种活计来养活自己。洗心峰各处执司便由筑基弟子任职。”
邱策本就有心交好,见季恒听得认真,心怀大畅,耐心提点道:“要是能被宗门长老或是元婴看中,收入门墙做真传弟子那可就好多了。我们牵机门也是通玄上宗,宗内元婴真人与长老仙师可富裕得很,尽可提供丹药兵器法宝,他们的亲传弟子只需安心修炼即可。”
季恒摸摸下巴,想到光头赤足缁衣的明空仙师,看着就不像富裕的人。凡人界寺庙僧人有钱,有信众的香油钱,也会购置田产,通玄界独此一家唯一佛修,莫说信众,弟子也没正经一个,哪来的灵石法宝。莫不是拿不出给弟子的丹药法宝,故而明空仙师才不收弟子。
“邱师兄,那些宗门长老修为如何,去哪个峰好处最多。”
“宗门长老多在化神期,最强的要数镜月峰的云玑真人。听说云玑真人可能是本宗最先晋升合体期的长老,她也是掌门莲峰真人的师妹。通常宗门两个长老分掌一峰,云玑真人原先可独领一峰,听说不耐峰中事务,拉了明心真人一起。云玑真人最喜云游,常年不在宗门,季师妹入宗时间不久,想是没听过她的名号。不过宗门二位核心弟子,广晗师姐与叶吟师姐是她门下唯一二位弟子。”
“核心弟子又是什么?”
“长老执掌一峰,峰中有元婴真人授徒,金丹为辅,元婴真人的弟子叫亲传,长老的弟子才叫真传,真传里的佼佼者便是核心弟子。”似邱策这等在宗门数十年仍是筑基尚未结丹,只能做个寻常内院弟子。不过他心境平和,从不强求,真心实意道,“季师妹入宗六年半就已筑基,资质非凡,必会被长老慧眼识中,核心亦是指日可待。不必担忧。”
季恒摇头笑笑,她才不担心这个,只觉得宗门内和凡人界没甚两样,一样势利眼。长老之徒,喜欢的
就跟大户人家嫡子似的,不喜欢的可能算庶出,元婴之徒相当于旁支,更多的是无关紧要的其他弟子。莲峰真人曾说来日会劝神出鬼没的云玑真人收她为徒,收与不收,她如今已无期待,爱收不收吧。
谢过邱策详述,季恒又问回原先的那个问题:“邱师兄,内院弟子到底有没有新制服。你看我个子长高了,一时也没合适的衣裳,这该如何是好。”
她说得可怜巴巴,仿佛没了制服便没有衣衫蔽体。邱策忍俊不禁,却又无奈道:“内院弟子多着私服法袍,无须着统一制服。季师妹,你刚拿了那许多灵石,还稀罕两件制服?”
“稀罕啊,我很穷的,压根没别的衣服穿。呶,来宗门全靠发的那几身,亏得有清净符,制服不用水洗,否则早洗坏成破布了。邱师兄,幸好我们修士有灵气护体,不怎么怕冷,否则还得添置棉衣。是了是了,就算不发制服,也该发几双鞋吧。”
季恒说话肆无忌惮,又自以为占理,惹得内务堂内一片暗笑。自打内务堂开设以来,第一次有内院弟子堂而皇之要求发制服和鞋子。
有看不惯的弟子正要讽刺,给边上的人适时制止,悄声道:“那可是外院第一凶人。”
外院第一凶人,骂得人无力还嘴不算,还能发动灵兽跟你这样那样,就说你怕不怕吧。有霍齐前车之鉴,没人想自找晦气,被骂事小,失节事大。看不惯的弟子立时闭嘴,瞪大了眼睛看她:看起来也不怎么凶嘛,娇软娇软的。
邱策深知许多宗门弟子专注修炼,不谙世事,比季恒天真活泼的大有人在,当下建议道:“季师妹说破嘴我这也变不出制服和鞋给你。若是想要便宜的衣衫,可去集市看看,若是不在意灵石,见信堂与小半斋各有华美法袍。像我等不想出外历练的,穿些集市所售的普通道袍倒也罢了。季师妹若要出外历练,还是挑选法袍为佳。”
死活讨不来制服,季恒无法,又问道:“方才邱师兄说筑基弟子可去各处任执司赚些灵石?”
“正是。听闻季师妹原先在符阵堂杂役,若是不想变动,可继续符阵堂任执司,工钱会相应增加,也可去别处。”
“那可以同时去两个地方么?”
邱策微怔,“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去了两处,季师妹可还有功夫修行?我们修士终还是以勤修为主,境界修为提升意味着谋生方式也相应增加。”
“邱师兄指的是去半路打劫么?”
邱策忍耐不住,与堂中弟子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季恒陪着干笑几声,念头却是转得飞快。
打劫,也不是不可以啊。
邱策答应替季恒询问姐妹俩能否一起搬到内院,又提醒她去登籍堂制作魂灯。筑基后,宗门弟子拥有自己的魂灯,若是出外游历不幸殒身,魂灯寂灭,如此宗门方可知晓。
去过登籍堂后又去集市随意买了两身替换的衣服,季恒回到小院。季清遥住处门户紧闭,几无亮光,她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对着黑乎乎的门洞叫道:“姐姐。”声音婉转缠绵。
“那么大个人了,老叫姐姐做什么。”
季恒惊喜地向上望去,只见季清遥站在屋顶上,身姿娉婷袅娜,寒风吹起她的衣襟,吹乱她的发丝,在暮色暗沉,阴郁四合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
不知怎的,季恒心口刺痛,忽觉慌乱,仿佛季清遥随时会随风飘散,不见踪影。
时隔一年半再见季恒,季清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小姑娘不仅修为大涨,便是气势也与之前不同,眉宇间的跳脱之气更是淡去不少,仿佛一夕间少女初成,宛如春花待放。换作一年半前的季恒,定是忙不迭跳上屋顶,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现下倒是长大了,与她一上一下两两相望,不似从前那般痴缠。
说不清心头那抹淡淡失落源自何处,季清遥不言不语,待少女落在自己跟前,意外察觉季恒眼底掠过一丝惆怅,似乎见到自己不似过去那般开心,不觉心中有气。都说女大十八变,不过一年半载,小姑娘就变得不可爱起来。不是说永远跟姐姐在一起,不是说姐姐是她的大道嘛,怎的见到本人不见往日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