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九娘在这甜水巷里,做了十几年房东,原是跟着丈夫一起收租,后来男人没了,便自己撑起家来。
也正是因她果敢,用积累的银钱又从甜水巷后买了一栋楼屋,让自己收租的租客从十几扩展到将近二十。
她见过的人不知凡几。
寻人的也不在少数,大抵听闻在甜水巷住过的,都会上门问一问她。
但这么体面端正的访客却是头一次见。
孙九娘可是见过儿子同窗好多次的,楚员外郎家的小公子,也是相当端方有礼,大抵因为年轻,并不显得如何金枝玉叶。
反而因为腼腆显得有几分平易近人。
孙九娘那时见他,以为达官显贵只要愿意,定能显露出和善面容,如今看来却是她错了。
那些打命里就带来的贵气,那天生的天潢贵胄,即便同你客气说话,温和垂问,也依旧能看出他们同凡人的本质区别。
这种差异,在这位同她说话的老夫人身上显露无疑。
她大约五十几岁的年纪,眼角都有了岁月痕迹,然她面容精致而皎洁,让人感受不出多大的苍苍和辛劳,更多的是被岁月沉甸过后的容华。
从容不迫,端方大气。
她那双凤目漂亮得如同天上星月,微笑同人说话时,眼眸之中的星光都在闪耀。
如星辉璀璨,光茫万丈。
孙九娘一时之间,竟是迷失在那星光之中,好半天回不上话来。
赵令妧见她发呆,不由轻声提醒:“九娘子?”
“哦哦,”孙九娘这才回过神,在自己头上拍了拍,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对不住,实在是没见过您这样的人物,忒是让人心驰神往。”
她胡诌了个成语,倒是把赵令妧逗笑:“九娘子,我只是想过来寻个人,若是你知道是最好,若是不知也无妨,我们再找便是了。”
孙九娘收了收脸上的表情,她略微沉吟片刻,才道:“老夫人,您尽管问便是,但若是不得说的,还请老夫人宽恕则个。”
做房东就要有房东的规矩,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同外人随意说租客详情,若因她之泄露让人出了意外,她难辞其咎。
孙九娘之所以口碑好,就是因为她最严能管事,不仅不会胡说八道,偶尔还能帮租客的忙,给他们解惑。
赵令妧倒是没想到,这个直爽的妇人竟颇有些小心谨慎。
她垂下眼眸,心中略一沉思,再抬头时,言辞之间便多了几分恳切。
“此事我心中有数,不会让九娘子为难,”她道,“实不相瞒,我家中曾有一远方亲戚,只岁月蹉跎,人事变迁,以至音信全无。”
她娓娓道来:“只是之前一日,我这位内管家恰好去了一趟楚员外郎的府邸,偶然之间看到了一枚玉佩。”
她半真半假的话说到这里,便微微一挺,用那双孙九娘看呆了的凤目端详她。
孙九娘一听楚员外郎这四个字,脸上就控制不住微微抽动,她双手在膝上轻缩,似乎想要攥住裙摆。
她紧张了。
对于这枚玉佩,她一定知道点什么。
这一刻,赵令妧的心中竟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朗。
赵令妧含笑地看着孙九娘,然后继续道:“这玉佩对于我非常重要,对于我的家族也是至关重要的,我要寻的那位亲人,是我家族的贵人也是恩人,若不能报恩,我无颜面对家中祖先。”
她说的祖先,当然是裴氏的祖先。
赵令妧的言辞太恳切了,她眼眸中的诚恳也让人不觉之间放下戒备,孙九娘几乎一瞬间就相信了她的说法。
孙九娘没想到沈怜雪的玉佩这么有来头,但转念一想,沈怜雪对着玉佩如此珍惜,如此重视,怕也是知道玉佩背后的故事。
而她能拥有这一枚玉佩,大抵也是其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依靠。
如此说来,一切便都合情合理。
但是……但是孙九娘还是不敢贸然说出一切。
沈怜雪如今虽好过许多,也脱离沈家,但她这些年的遭遇,让她整个人都被拖垮。
如今她才刚刚好起来。
若是这玉佩背后有另一个故事?她怕沈怜雪毫无抵抗,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