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集英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摔倒的事。
外婆早就跟你们说过,我摔倒和你们没关系,人年纪大了总要生病的要怪就怪我,我应该晚一天或者早一天摔。
不是的外婆,程朝听得难受,急忙打断她,我和夕夕确实也疏忽了。
就算你们疏忽了,这几年你们做得也够多了,夕夕一有空就回来照顾我,你私底下也贴补了不少吧,外婆心里都清楚。
我们也只能做这些了。
你和夕夕就是太看重责任了,外婆有自己的子女啊,哪有让你们来照顾我的道理?
程朝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四年来,他和程夕一直背负着对郑集英的愧疚,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他们背德的愧疚,只不过这其中的一部分被转移到了郑集英身上,也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有了一个借口来赎罪。
外婆,其实其实我们还做了一件错事。
做错了那就改。
可是,我们都不想改正。
程朝不敢看郑集英,只好深深地埋着头。他怕看到那宽慰的眼神,怕郑集英原谅他们。他和程夕总觉得,总要背负点什么,才能心安理得,倘若轻易被原谅,反倒没了底气。
郑集英摸摸他的头,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外婆也有做错了却没改正的事。程朝看向她,听到她继续说,我确实偏心了,这么多年让你妈妈受了不少委屈。
你姨妈是我第一个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她。你舅舅呢,又是家里最小的,全家都把他当宝贝。你妈妈夹在中间受了不少气,我都知道,但却总是忘了改。每次看到你妈妈哭,我总说下次吧,下次一定不偏心,结果一辈子过去了,也没改过来。
你姨妈和舅舅被我宠坏了,总觉得好东西就该是他们的,我呢,也有了报应,偏心的孩子巴不得我赶紧死,受委屈的孩子反而尽心照顾。
她越说越平静,仿佛跳脱出来,回首一个陌生人的一生,翻检出其中最大的谎言。
程朝只知道胡向云对郑集英有不满,却没想到郑集英自己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原因。
Middlechild的悲哀就是,无论你是听话、努力、孝顺,还是叛逆、堕落、闲散,父母的目光永远不会在你身上多做停留。无论你在他们眼前,还是离家千里,他们最先想到的永远不是你。
偏心是不需要争取的。你只是恰好没有早出生一步,也没有晚出生一步,而你无法选择的出生,正是你痛苦的来源。
胡向云一边不甘,一边想尽办法赢得关注和肯定。倘若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一直都了解她的委屈,却从未试着改变,又不知该作何感想。
而程朝同时也意识到,胡向云五十二年的人生都被困在不被偏爱的委屈里。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被伤害,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从未被治愈。这叫他如何拉着她离开泥淖呢?
程朝能做的,只有尽力将她的疼痛减轻一些。
郑集英眼神放空,不知是否在懊悔自己有意无意中给女儿带来的伤害。她听到程朝轻轻唤她。
外婆,最后偏爱她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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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一章终于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一些想法。
有个说法叫中间儿综合症,是说在多子女家庭中,出生顺序处于中间的孩子,往往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因为长子常被寄予厚望,幼子又备受宠爱,所以中间那个就被忽略了。
我发现身边的人,尤其是父母辈的,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而且不受宠的孩子长大后反而是与原生家庭连接更紧密的那个,TA一直渴望得到父母的肯定。
本文中的妈妈就是这样。
作为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她没有从外婆那里得到过全心全意的爱,等她自己成为母亲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把孩子当作赢得肯定的一种方式,俨然成为了一个新的施害者。
当她看到外婆对兄妹俩的偏爱、哥哥对妹妹的偏爱时,会羡慕又嫉妒,又更使得她进一步控制妹妹。
在设计妈妈这个角色的时候,我没有把她定义成反面角色,而是看作一个可怜人。某种程度上,她和妹妹是对照组。她几十年的人生一直深受其害不可自拔,而妹妹已经渐渐意识到要逃离。
但逃离原生家庭是一个艰难且漫长的过程,不是人人都能像冉冉那样果断。妈妈固然控制欲很强,但她也确实曾给予过妹妹母爱,这就让妹妹多了更多的摇摆犹豫和不安全感。这是她心里的那座大山,也是他们能否在一起的一大挑战。
这是一篇骨科文,我却写了很多和亲子关系有关的内容,因为我觉得这种扭曲的亲情是他们在一起的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希望没有让大家觉得无聊。
接下来没有多少剧情了,主要就是看妹妹能否和解,或者说以什么样的形式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