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遵命。”我尽量作出一副胸无城府的样子,心里却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了一处,“这九九消寒图虽字句平常,但每字皆为九画,自冬至起,每日临上一笔,到寒冬消散,春回大地之日,便恰好完成,此为第一难得之处。自冬至之日,每日一笔,既是迎春之联,又是对每日中心情的记述,九九八十一天,虽不算长,但若要重温此间的冷暖,却也要等到下一年了,此为第二难得之处。再者,春天的到来,本是一种充满希望和诗意的等待。春的期许在每日的墨香间步步临近,而严寒自然也在一笔一划的书写中渐行渐远。迷茫的愁绪会跟随着冬日的寒冷淡出记忆,而留在心中的却是如春草般飞长的希望和融融的暖意,此其三也。不知奴婢的此番解答,皇上可还满意?”
“哈哈哈…真真是玉丫头的这张嘴,看来朕想不赏你都不成了。”康熙的笑声温和而爽朗,让我心里的奢望也随着它肆意的滋长。
“奴婢就先谢过皇上了,不过奴婢可否先念首诗给皇上,再讨赏赐?”心里想着定要趁康熙高兴的时候,把话说出来才好。
“好哇,朕也听听你有什么样的好句子。”康熙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倒是跟春天有些关系,不过奴婢可写不出这么好的句子。夹道千行苑柳斜,青青芳草衬晴沙。春风十里西郊路,开遍墙头处处花。”胤祥的诗正如他的人一样,直率、爽朗,以至于夹在四爷的书页间,我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虽看不懂,但至少明白有着这样眼神的人是我本不该去触碰的。不自觉地跪了下来,把头垂得低低的,似乎不想正视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而那压迫的目光,却从我的头顶扫视了过去,着意的停在了兆佳氏的身上,“原来老十三的福晋也来了,你怀里是婉晶的孩子吧,抱过来给朕瞧瞧。”
兆佳氏的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是把孩子四平八稳的地交到了皇上手里。那小小的婴儿似乎也察觉出了这诡异的气氛,躺在外公的怀里,嘴里“啊,啊…”的轻声叫着,却始终没有哭泣。
“这孩子好像…”康熙的声音有些伤感,却仍硬生生的把舌尖上的那个名字咽了回去。我很想抓住这不经意的空隙,而身前的兆佳氏已经跪了下去,盈盈一语,悲从中来:“皇上可还记得您的十三郎?”
“朕没有他这样胆大妄为、失宠而骄的逆子!”康熙暴怒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而兆佳氏隐忍的悲伤却已迸涌而出,整个人哭倒在康熙的脚边。
理了理思绪,将心头的恐惧强压了下去,既然来了,定是不能这样轻易放弃的,“皇上治政一直以宽仁为本,对于臣下百姓尚且关怀备至,十三阿哥纵有千般的不是,也还是您的至亲骨肉,难道就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康熙回过头,眼睛里的寒光直射入我的胸膛:“是老四让你来的?”
“四阿哥并不知晓此事。”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但否定的话语却本能的脱口而出。身上所有的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可却只能抓住仅存的勇气回视过去,淡然地答道:“逝者已矣,长歌当哭。奴婢只是不想看着婉晶格格最后的愿望,只能化作卑微的泡影。”
康熙的神色再一次黯淡了下来,低头望着怀中的婴孩,满是伤感的爱怜。兆佳氏似乎从痛哭中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且泣且说:“皇上明鉴,爷们们的事情,奴婢虽不知情,但皇上既然把十三阿哥关进了宗人府,奴婢但求同罪,求皇上成全!”
“你们两个跪到外面去吧,让朕好好想想。”康熙仍旧低着头,烦躁的挥了挥手。
乾清宫外的天空,有一点悒郁,恹恹的阳光在头顶上书写着无力的苍白,蒙蒙的云霭也如薄纱一般笼着无尽的怅然。空寂的广场,裸露出清冷的寂寞与荒凉,让我忍不住想放声呐喊,把心中的恐惧与迷惘全都放飞到天际…
脚步声响起,却是仓津从殿门中走了出来。他看到我们的位置,便也在旁边一声不响的跪了下来。我碰了碰他的胳膊,悄声问:“连你也给赶出来了?”
仓津满不在乎的一笑,答道:“没有,我自愿的,救不了你们两个,我陪着挨罚就是了。”
我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心里忽然觉得敞亮了几分,但腹中却似有疼痛微微泛起,不禁伸手揉了揉肚子,回想一下,好像很久没有吃饭了吧。
黄昏的落日,总会散发着凄婉而夺目的美。即使是被罚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即使从脚踝到小腹几乎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我却依然会以鉴赏的目光望着那跳动的夕阳沉沉坠去,会想起那一句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皇上有旨,宣三位进去。”李德全的声音突然从缤纷的思绪中跳了出来。
我和兆佳氏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挣扎着便要起身。也许是跪的太久了,她娇小的身子晃悠着向我倒了过来,我刚刚抬起右腿,便伸出胳膊想要扶她。可下腹铅坠儿似的酸痛却逼得我仰面倒在了地上,一阵眩晕,便陷入了乌漆漆的黑暗之中…
交错的人影,不住的叹息,纷至迭来,脑子里依旧晕晕的,只有下腹那如撕裂一般的疼痛,深刻而清晰。轻轻舔了舔干燥的唇皮,想张口要水。而身旁一个凝重的声音却让所有的光亮都在一瞬间幻灭了:“福晋,姑娘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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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仔细斟酌了一下,让四四和如玉大婚的念头还是被我打消了,不过准备让他们小度个蜜月,小四不要太失望了,呵呵!~~
树与菩提
作者有话要说:这晋江可真是抽得要命,从9点到现在,发的文就是更新不上来,气死我了!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虽是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空气里还残留着些许冬日未了的余寒。一朵朵黄色的小花,有如一枚枚金色的太阳,却在此时开始了生命中最灿烂的绽放。是呀,春,总是充满盎然的生机,总是萌动着无尽的希望。而一个小小的、柔弱的、甚至没有成形的生命,却在这妖娆的春光里,戛然而止,没有留恋,没有呐喊,他甚至不懂得什么是人间。他那残缺的宿命,在淡红的血痕之中,未曾开始,便已匆匆结束。而我只能徒然睁大了眼睛,望着,望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我对孩子并没有太多的好感。生孩子很痛,养孩子又很烦,不如不生,不如不养。只是却没有想到,当他真切的从身体里逝去,飘浮在远方微笑着向我道声“离别”,我却并不知晓,该如何去面对。
因为未曾谋面,却已是永诀。
自从那日昏倒在乾清宫,到今天已经半个多月了。当日康熙皇帝把我们两个人留在宫里,遣医送药,关怀备至,但却只字不提胤祥的事情。等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在丽景轩,那本是我初见清朝的地方,而如今,物是人非,无语泪垂,不管是为了什么,那终究只是一座徒增伤感的外壳罢了。
吃了午饭,我便想出去走走。一是身子好的也差不多了,二是不想总囿在一个地方咀嚼悲哀。兆佳氏本不放心我自己出来,却被我连笑带劝的推了回去。我明白她的好意,却不希望那一脸歉然的神情总是出现在我的眼前,痛是我自己的,并不会因为转嫁到别人身上而减少半分。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摧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在这世上,我只想和一个人分享我的哀恸,只是却无从知晓,他如今身在何方。
“不是这么巧吧,我们好想很久没见了。”一个声音,几乎已经被我遗忘了,却又不经意的跳了出来。
“三阿哥别来无恙!噢,不,瞧瞧我这记性,该改口叫诚亲王才是。”几句话不经思索的流了出来,眼光却凝注于水面,仿佛被粘住了一般。
他走到近前,刻意截住了我的视线,一张白净的面孔上依旧挂着温和优雅的笑容,“别光顾着笑我,四弟不也一样封了亲王。怎么,坐不上王妃的位子,心里有点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