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氏的帮忙下,沈赫将药汁半哄半强着为骧灌下去。终于侯了半柱香时间,骧伏在父亲膝上,将日间强吃下去的东西呕吐出来。
万氏端起盆盂转身要走,被沈赫一把拽回:“拿给我看!”万氏闪着泪花,强作轻松地劝道:“污秽之物看它作甚。既然都吐净了,骧儿就无甚大碍了。”——“拿过来!”沈赫阴沉着脸重复道。
万氏无奈将盆抵到丈夫眼前。呕吐物中明显伴有血丝。
沈府上下人心惶惶直到四更天,和子才到安氏房前报告:他奉侯爷之命,前往公衙代为告假一日。
安氏和万氏携手走进沈骧住的房间,桌上已是蜡油狼藉。沈赫盘腿坐在床上,用被子抱着骧儿,小心点抱在怀里,虽满脸疲倦仍是温言和语的和儿子说这话。原来骧因为腹痛闹了一夜,沈赫也就看护了一夜。
“骧儿是爹爹母亲眼里最宝贝的孩子,也是倾注心血最多的。知道么?在爹爹眼中永远没有过嫡庶之分。爹爹疼骧儿,因为你是爹爹亲手接到这世上来的,故而比世间任何父子都更多心灵相通。”沈赫抬头看到了两位夫人进来,摇摇头示意她们笑回去,随之低头继续轻声细语的说话。安氏牵着万氏避至廊下相拥而泣。
那日午后,朔宁侯府的仆人奉主母之命,将数箱金银珠玉排在沈氏宗正堂前,标签上显示,物品来自朝阳殿,为日前沈后的赏赐。随后一言不发原路返回紧闭府门,其态度亦是不言自明。
一应消息报道案前,邓绶险些跌足大骂出来。面对着改扮成市井服色的守仁,邓绶忍了又忍硬扯出一个笑脸,却半切齿道:“敬请回禀,邓某今日有公务,要在公门中当值,不能奉召进内。另请关照里面,象昨日的样子,行处如此不入流的临时发难,莫怪在下也是才尽技穷。忍不下一时之性,却要谋甚长远之计,岂非痴人说梦!”
“哎呦!事到如今埋怨这些,也是隔靴搔痒。主子只想尽快知道,太子宫中究竟是个何种状况?”守仁不禁拍手疾呼。
孰料话音方落,邓绶将茶杯啪的一声墩在桌面上,挺身而起厉喝道:“哼!你问我,倒让我问谁去!那夜行动的人,根本不是邓某的手下,而是直属于座上那位的。只怕是,也只有那位,知晓事情的全部部署,连朔宁侯也未见得明白。你们倒好,直眉瞪眼的跑去沈延召跟前去问情况,倒也罢了;作甚还要闲极无聊的,把他那个宝贝儿子作弄的一病不起···”说到此忽然收言。
邓绶将袍袖一摔,什么都不想说了。险险就直接骂出“吃食的货色”这句脏话。但细想对方的身份还是把话咽回去。直捏到眉头生疼,还是想不出什么有力补救之策,只好稍微冷静之下推说:“你回去关照,但又应对一定及时回复,至于目下务必静待发展。没有动作并非是不动作,总好过一足踏进对方的陷阱。”
匆匆一拜,邓绶快速钻进自驾马车去了。守仁两手抱着茶杯,借茶水热度暖着冰凉的手。
守信到太子身边当差前,与守仁同在朝阳殿服侍皇后。少说也有二十年的交情。琼林宴当夜,还曾并肩立于殿柱旁,指点着列席的状元、榜眼、探花,交头接耳说笑臆测,哪位可能成为宗室闺秀佳婿之绚··转眼功夫,守信连同太子宫中所有侍奉人等,一并消失,仿佛宫中从来没有过这些人似的。
守仁揪着衣袖抹了眼泪冷汗,扔了茶钱,由茶馆后门转入窄巷。眼看乌棚马车就在眼前,守仁挑起车帘一头钻进去。堪堪被早已侯在车内的锦衣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呼救,已被那人抬手攥住脖子。
“当日净中和尚被一把刀钉在门上,才让你们听到了半句谶语。你们不是一直在追查么?今日送你直接去问他。守仁,守信,起了人命不做人事;耳朵舌头爪子长得比人长短命就是应当的。”伴随着话音之中,响起一阵很短的骨头折断声,守仁一声不吭双眼努出眼眶一命呜呼。
锦衣人把手在死尸衣服上蹭了蹭,挑帘下车纵身跃上高墙,瞬间隐去。
至夜间巡街的兵士发现马车,及失身上的腰牌,随即逐层上报到皇宫禁卫。朝阳殿沈后面对着来自昊帝的明言申斥,哪里还顾得上应对朔宁侯府明确的挑衅。
惠妍宫尚宫紫茉奉了昊帝和惠妃的命令,引了太医院掌案前往侯府问脉时,沈赫才洞悉了事态发展。
琼林宴当夜,昊帝经过太子宫,撞见其内正行群欢淫靡之戏,当即大怒,于当夜将宫中人等尽处清绝,尸体全数运向郊外化人场处理。太子睿嘉已于随后被昊帝圈禁在身边,交由专人看守。
………
承宁十年九月初,万寿之庆。帝颁旨,除十恶及逢恩不赦治罪,大赦天下。尚京宫中大宴。特准在京官员三品以上,凡有子满十岁,携子列席朝宴。诰封命妇亦准随其夫婿入内,往惠妍宫中赴宴。
艳阳之下,朔宁府的好气象不知看花了多少双眼睛。朔宁侯万氏夫人与长公子,母子二人,最是烁烁其华夺人瞩目。承宁五年是万氏夫人得封‘莹华夫人’,今日,朔宁侯府的‘娥皇女婴’承御旨双双面世。
向正座上行过礼后,惠妍宫早有宫装尚宫紫茉奉命过来,引着安氏、万氏转向后面而去。便是如此不知带走了多少人的心神儿。
昊帝故意清清喉咙,招手唤沈骧到跟前,打趣问他:时值万寿可有贺礼进献?下面众臣皆明了,昊帝是有意说笑,借此暗示某些人不要人前失仪。于是就是拢了心神回来,倒看那孩童怎样答对。
沈骧不疾不徐子袖中取出一札文册捧上,童音朗朗上奏,文册乃是他介练功之余逐字攻抄的《金刚经》,完成之后供于灵隐寺佛前百日,祈福纳祥。本次归家,正是为献礼特别从虞州赶回来的。
昊帝闻奏连称“善哉”,也不理会殿内诸臣惊讶愕然,起身离座亲自将经文接下。并拉起沈骧,宣布赐座与御案之侧的睿骐同桌。
宴乐奏起,昊帝接受百官敬酒罢落座下来,示意太子睿骐在御侧专设的席位上归座。在其另一侧席面上,睿骐从惠妍宫总管太监守德的手上,接过两只金盏将其中一只捧给骧。
金盏中是温热刚好适口的鸭丝羹。许是见到骧有些迟疑,守德搂着托盘躬身回禀:“殿下和长公子尽可放心用。这鸭丝羹是惠妃娘娘亲手调制,所用鸭丝是紫茉姑娘仔细滗过油脂,现下用这道羹最是和中养胃。做成后封在暖盅里,奴才一路送来绝未转过第二人的手。”
骧闻言忙起身向守德一拱“请公公代转骧敬谢之意。宴罢,骧必至惠妃娘娘驾前叩谢。”睿骐大咧咧的轻推了守德一下笑道:“回去之后,母妃跟前的那份也由我一并打赏了”。守德岂敢啰嗦,用袖子捂着半张笑脸躬身退出。
酒过三巡有口谕传下,君臣同欢叙话。昊帝卸了正礼冠冕,换做轻便袍服,移步至臣工之中叙话接受敬贺。太子河皇子睿骐随行其侧。沈骧应父亲示意,转回到下位席间。早有定涛侯万荣将外甥揽到自己宴桌前,伴着低语说笑为骧检食布菜。
天子之仪巡宴亦如巡查治下江山一般。一轮酒之后,今科中榜的三甲举子,基本上各有定位。
昊帝顶着沈赫一副笑容意味深长,先是指示守忠往沈赫酒杯中添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