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记忆中的年味
逝者如斯夫!似乎就是一转身,这一年就已接近尾声,新的一年正在向我们招手,又要过年喽!
过年,曾经是一个多么让人畅想又期待的时刻,可以拥有那么多整年都梦寐以求的美事,可以穿花衣、吃美味、放鞭炮,还可以走亲戚、领红包、看新女婿新媳妇。更为期待的是,可以不用干家务,不用做功课,可以玩它个昏天黑地!多么美好的盛大节日啊!
可如今,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周围的人们依然四平八稳,生活如常,似乎没有多少急于打扫收拾屋子、置办年货的急迫劲和神圣感。这让我在心里禁不住深深地怀念小时候过年时的情景。
常言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在我的老家,从腊八开始,就拉开了腊八会的序幕。天天有集,集市很大,四里八乡的人都来赶集,开始给娃们扯布缝制新衣服,开始一点一点地置办年货。记得那时候,过完腊八,我就扳着手指头,数着还剩多少天就过年。那时候,日子过得好慢好慢,等得我好辛苦!那时候,人们出行靠走,最多是自行车,交通不像现在有平坦的公路、现代的车辆这么便捷。所以,赶集置办年货需要好几次,一是分批转运,二是货比三家,以求达到花最少的钱,办最好的事!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爱臭美的小姑娘,每次去赶集,对于买鞭炮呀、买菜呀、买肉呀都不是很感兴趣,唯一让我留恋驻足的事就是扯花布、扯床单。那时候,一些家境不好的人家,用自己的土织布给娃做衣服,颜色非黑即蓝,或是蓝白格子,与集市上卖的花布一比,奇丑无比!一些家境可以的,就给娃扯布做一身衣服,一是因为那时候成衣稀少,二是因为做衣服省钱划算。
我妈妈是裁缝,那时候,我家有村上唯一的缝纫机。我妈妈为人和善,干活干净麻利,能裁能缝,所以,从腊八开始,到我家里来求我妈做衣服的人就很多。妈妈做活很细致,通常先要把衣料过水,以确认衣料是否会缩水,再把衣料整理平展,铺开在炕边,拿尺子、粉笔量画出剪线,熟练利索地裁剪、缝制、熨烫,最后成衣。
每每此时,我就在旁边一边玩耍一边观看,最爱听的就是妈妈裁剪衣服时的嚓嚓声和缝纫机缝纫衣服时的嗒嗒声。那是一首首欢快的歌谣,流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是一支支多彩的画笔,斑斓了我童年的色彩!
时间缓缓地流淌,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也是一个标志性的日子——祭灶,离过年更近了,已经能嗅到更浓的年味了!记得那时候,我妈妈忙着给人做衣服,我奶奶老当益壮,体谅妈妈,家里的三顿饭,还有年前的打扫,她都一个人默默进行。她把祭灶这活动看得很神圣很严肃,这一天,她一大早就开始发面,开始剁葱花,做油泼面,下午等面发好,就开始烙饦饦馍,等馍烙熟,锅盖一揭,那面香、油香、葱香,扑鼻而来,溢满屋子,我和两个弟弟上手想吃,总被奶奶呵斥,说是要让灶王爷先吃先品,我们于是嘴噘脸吊,闷闷不乐。这时,奶奶便教导我们说,灶王爷是一个很大的神,他管着我们全家的衣食温饱,必须虔诚对待,好让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再者,家人吃了祭过灶爷的饦饦馍,这一年也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好运相随。每每这时,我们才破涕为笑,也会模仿着奶奶,跪在灶王爷像前,两手合十,许愿祈祷,磕上三个响头。
盼啊盼啊,终于到了腊月三十,这时大多数人家的年货已置办停当,大扫除进行了,年馍也蒸好了,年肉也炒好了。这一天,到我家来找我爸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我爸很是热心,有求必应,为此,早早就准备好了割纸的小刀,摆好桌子,备好笔墨,外加一本楹联书。那些略有文化的人,他们就自己翻书,选他们中意的内容;对于那些不太识字的人,我爸就给他们念,让他们自己选,服务贴心,乐此不疲!
我呢,这一天,也和好几个小伙伴凑在旁边,我爸写的时候,我负责拉平春联,以防墨水流洒。我爸每写完一联,我都会和他小心翼翼地把春联放到一边的地上,等其风干,再帮忙收拾好上联、下联、横批,并记好哪副是哪家的,有时还跑腿送春联。
小孩子记性好,到现在我还能张口说出几副春联,比如:欢天喜地度佳节;张灯结彩迎新春。横批:家庭幸福。再比如: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横批:万象更新。还比如: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横批:四季长安。这样的春联,文化底蕴深厚,每每读来,使人饶有兴味。红红的春联,喜庆祥和美丽,渲染了年的氛围,染红了我对年的记忆!
大年三十傍晚,年已然到来,空气中溢满了年的味道。你听,鞭炮声噼里啪啦,此起彼伏!你看,每家春联红艳,喜气迎门!你再看,小孩子们已经穿上新衣新鞋,串门嬉闹,放炮玩乐!此时,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疯跑追逐,约好了大年初一好好地玩乐一下,跳一天的格子!
吃过年夜饭,天完全地黑了下来,我们一家人坐在我奶奶的热炕上,聊天说地,总结今年,展望来年。每每此时,我们小孩子们只顾吃糖嗑瓜子剥花生数红包,对大人们的话懵懵懂懂,只记得,家人们围坐在一起,陋室里播撒的都是情,弥漫的都是爱!满满的幸福环绕着我们!我还记得我们把这叫守岁,十二点一到,立马出门放炮。据说,大年初一这一天,谁家的炮放得越早,谁家的运气越好!
其实,大年三十晚上,熬不到十二点,我们早已人困马乏,手里攥着压岁钱,呼呼酣睡,一直睡到天大亮,才被一波一波的鞭炮声吵醒,和小伙伴们约好的六点就起床见面玩耍的约定随风而去!
按我们这儿的风俗,大年初一早上一定是要吃臊子面的,臊子面的面是手工挂面,做挂面用的是我们关中自产的优质小麦面粉,经若干步骤拉成细丝,晾晒风干,分切成筷子那样长。这种面的特点就是易于保存,吃时操作简单,来多少客人都不会有怕不够吃或做不出的压力。但臊子面的浇汤是有讲究的,首先肉臊子是必需的,其次,还要有菜臊子,豆腐、韭菜、香菜、虾皮,丰盛得很!这种大餐在当时不是每天都能吃到或想吃就能吃到的,所以,我总憋足了劲要美餐一顿。印象中,我似乎至少能吃三碗呢,典型的吃货啊!
还没吃完饭,小伙伴们已经找上门来,所以,我匆匆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去和小伙伴们跳格子,尽情地玩耍。跳累的时候,就手拉手找同学玩,从村东逛到村西,从村南浪到村北。那时候,我们村的城门道是最热闹的去处,好多在外干事的乡党都回来了,乡亲们穿着新衣,抽着香烟,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好不亲切,好不热闹!我当时觉得他们的世界好大好大,他们谈论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的向往!
说来也怪,年前数着星星盼着月亮盼来的大年初一转瞬即逝。正月初二这一天,按照我们这儿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要领着女婿孩子回娘家拜年,订了婚的小伙子和大姑娘也要去未来丈母娘家或未来婆家拜年,稀罕得很!那时候,人们相对封建保守,家人把这头一回看得又重要,人们闲聊时,早就知道了今年谁家媳妇要回来,谁家女婿要登门。在大人们的渲染下,新媳妇新女婿被蒙上了层层神秘的面纱,在我们小孩子们的眼里,似乎是天外来客,我们比主人家还急迫,不停地向路口张望。新人刚进村口,我们这帮孩子就像一群信鸽,立马飞奔,第一时间把信息传递给主人家,然后一直尾随着新人,目送其进入家门,然后,每隔一会儿,就趴在新人坐的房间门口羞怯地偷看。新女婿新媳妇呢,则是略显羞涩,会不好意思地发糖果给我们吃。看了新人,得了糖果,我们会立马兴奋地四散而逃!
过完了初二,人们继续走亲访友,日子又回归常态,在我们小孩子看来,年似乎已过完,日子似乎又快了好多。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我已年过四十。最近这些年来,物资丰富,资讯发达,超市的一站式服务省去了人们置办年货的艰辛,商场里的排排衣服实现了人们天天穿新衣的美梦,街道上的特色饭店经常丰富着我们的味蕾,便捷的手机连通了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国。可以说,我们天天都在过年!但是,这种年似乎又缺少些什么。在心底,我十分怀念小时候过年时的那种年味,那么的朴素,那么的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