奂儿停下手中活计,深深瞅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福芹正在这时跑累了过来伏在她怀里,她摸着女儿的头不说话。
唉,这帮人啊!一个奂儿,一个叶子,一个八阿哥,这仨人根本不用说话我便知他们在想什么。我伸手给孩子披上件小衣服,缓缓道:“奂儿,我知道你,你一定在想,格格啊格格,你让我保住青春,可你的容颜又给谁看呢?你这样疼爱我的女儿和四阿哥,可是你的孩子呢?你说我幸福,可你自己的幸福呢?”
奂儿听我抻着调子说完,皱着眉扁着嘴,像气又像笑:“格格,我都不知说你什么好。”我点头道:“这就对了,你不用说,也别再多想,你的格格我虽说不上多幸福,起码也知道如何不痛苦。”说完敛了神色看着她,她终于冲我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冯才在门口躬身行礼:“格格,福晋到。”
我回过身,八福晋正转进了院子。我冲奂儿轻声道:“去吧,别过来了,我知道今儿是冯才的生辰。”奂儿笑了,轻轻点了点头,给八福晋过了礼,就带了小福芹下去。
冯才笑嘻嘻地抱过女儿,凑在老婆身边,一家三口喜气洋洋地出了门去。这情形看在眼里,旁人都觉得温暖。转过头来,却见八福晋也正瞧着他们,面上只是冷冷。
八福晋落了座,并不寒暄,开门见山道:“洛妹妹,十四爷下个月初十回京,你可知道?”
我淡淡道:“当然,此等大事。”八福晋道:“到时候整个紫禁城只怕就要热闹得开锅,咱们府上也必须要凑这个热闹不可。”
我点点头,随口应道:“好啊。”
她轻轻一笑,道:“妹妹定是又觉得此事与你不相干的了。老实告诉你吧,咱们府上请十四爷赴宴,宴会我打算让你来操办。”
我暗自吃了一惊,随即平静,道:“福晋您还是找别人吧,这活计只怕轮不到我做。”八福晋笑着接道:“洛妹妹平日清闲得紧,就不能替我分忧不成?”
我冷笑着摇摇头,道:“福晋,恕我不愿从命。”若是别人,我或可以凑这个热闹;十四阿哥么?……
八福晋沉默半响,冷冷道:“洛妹妹,你方才说,知道如何不叫自己痛苦,原来却是假的。现如今,你仍怀着对十四爷害了十三爷的恨意,住在八爷的院子里,真不痛苦么?”
我一凛,咬住嘴唇不答言。
她喝了口茶,续道:“这一年来,我真以为你是全然放下过去的恩怨。既然不行,那我更要你让你操办这事儿。”
我不禁心灰,低头道:“福晋何苦难为我?”
八福晋声音柔和下来,道:“这一次不是我非别着你的心意行事,只是必须让你明白,此时你该站在谁一边。洛妹妹,你不会看我的面子,你不看任何人的面子,但你就真的一点不顾及爷么?”
我深吸口气,心中终又波澜起伏。是啊,两派相争终将一胜一伤,即使我知道结局,就真的可以超然事外么?我究竟能不能将喜怒哀乐尽数抛却?
八福晋已起了身,见我不应声,淡淡道:“我叫他们听你差遣,早些准备着,别出差池也就是了。”说着出了门去。
接下去的一个月,我就大刀阔斧地安置小厮调遣丫鬟,操办起宴会来。愿不愿做是一回事,做得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银子随我使,人随我调遣,我乐得将一切打理到尽善尽美。只是偶尔仍会想起这么忙活着是为了哪个人,不禁就会暗淡片刻发狠撩挑不干了,可一转念,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恨怨无用,就好像又超脱了。可说不定哪天就又想不开,不断循环。
就这样停停忙忙,不知不觉间竟然就到了十一月。十四阿哥载誉回京,“大将军王”的一事一行,都是整个紫禁城的威风,皇宫内外竟真好似炸开了锅。
我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不是怨恨,只是深深厌倦。晚上十四阿哥就要到府里来赴宴,我瞥见亭间柱上的亮绸,廊桥边的红毯,和八阿哥特为十四阿哥准备的匾额,甚至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作者: 呆呆一个人 2007…5…12 22:59 回复此发言
64 回复:清梦无痕第三部(转载)
逃开吧,一个月来的矛盾是时候平复了。去骑马,想想阿玛的话。
我悄悄地离府来到马场。可能所有的人都跑到大将军王的府上去凑凑热闹了,场内半天才会看到三三两两的人骑过。“悍马”载着我慢慢走着,一身白毛倒有一半变灰。它也老了,不太跑得动了,我再不忍心让它急跑,要策马时总是换了另一匹来。此时它柔顺地用脸摩挲我的手,发出低低的鸣音。秋天的风不大,只是轻轻地吹着,让人心绪宁静。
忽见前方一个棕色的影子飘然而至,我正暗赞骑士身手俊逸不俗,却渐渐地看清了马上的人,赫然是三年未见的十四阿哥,棕色长衫,黑色马靴,他瘦了很多,颧骨突出,越发衬得眼睛精亮有神,下颌棱角分明。他在马上轻轻微笑地看着我,我只是怔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先开了口,声音略有些沙哑,不再是从前的腔调:“芷洛,这么多人,却只有你没老。”我已回过神来,道:“是么?”说罢拍拍悍马,让它掉头。
十四拍马走在我身侧,我不理他,他也只是不发一言,两个人都默默地骑马慢行。半响,他叹了口气,道:“你可是还在怪我?”
我不答话。他轻哼一声,口气坚决地续道:“怪我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芷洛,我还是那句话,对你没有什么抱歉可讲。再让我选一次,事情仍是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