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三,漳州军器局地窖腥气弥漫,硝烟在石缝间凝成白霜。
榆翔的鹿皮靴碾过满地铜渣,炸膛的仿制蛇炮残骸像头垂死的巨兽。当他拾起一片带血掌印的碎铁时,身后突然响起清越童声:"蜂窝裂痕起于冷却不均,当以铅水灌缝。"
十二盏鲛人油灯齐齐转向,郑成功单薄的身影在石阶上拉长。少年不顾父亲郑芝龙的呵斥,径自触摸炮管裂口:"《火攻挚要》记载,嘉靖年间仿佛郎机炮,需用三层泥范分段浇铸。"
地窖死寂中,荷兰俘虏突然暴起,铁链在石柱刮出火星。郑成功却从容掏出琉球进贡的玛瑙算珠,对着火光比照炮膛:"红夷炮管含锡过量,可用琼州铁矿配比。。。"
榆翔抬手制止亲兵,将少年拽到炸膛炮前:"若交予你,几日能成?"
"七日。"郑成功抹去脸上烟灰,瞳孔映着残炮幽光,"但要军器局全部匠籍。"
"给你十日。"榆翔解下绣春刀拍在铁砧上,"成了,此刀归你;败了,去辽东喂马。"
角落阴影里,郑芝龙的金牙咬得咯咯作响。
十月初七寅时,月港潮声如雷。
郑成功赤脚踏在滚烫的泥范上,三十斤重的铁钳在他掌心翻飞。老匠头捧着琼州铁矿泣不成声:"此矿含硫伤身,少主不可。。。"
"硫可助燃,正是红夷火药之秘。"少年将矿石投入熔炉,火星溅在未愈的烫伤上,"取海芙蓉汁来!《闽书》云此物能蚀硫存硝。"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新铸铜炮的轰鸣穿透三丈土层。当烟尘散尽,标靶处的荷兰铁甲竟被洞穿七寸。郑成功瘫坐在血泊中——飞溅的铁屑削去他半片耳垂。
榆翔拾起滚烫的弹头,上面錾着细小的郑字:"为何不用官印?"
"海疆之防在民不在官。"少年攥紧算珠喘息,"当年戚家军义乌矿工,亦是。。。"
话音未落,绣春刀已入怀。榆翔撕下绯袍衣摆裹住他鲜血淋漓的右腿:"从今日起,军器局改称延平械造所。"
晨光漏入地窖时,郑成功瞥见榆翔袖中滑落的密函——朝鲜王印旁,赫然盖着葡萄牙双剑徽章。
十月初九夜,龙咆号暗舱酒气熏天。
郑芝龙捏碎琉球歌姬呈上的密信,珍珠扣子崩落一地:"西班牙人想要老子的海路图?"他突然掐住歌姬脖颈,从她舌底抠出蜡丸,"告诉科恩的寡妇,用二十门臼炮换她儿子全尸!"
海浪拍打舱壁的间隙,底仓传来铸炮声。郑成功正在改良佛郎机铳,乌黑的手掌将南洋椰炭填入铳管。郑芝龙踹开铁门时,少年头也不抬:"父亲,马尼拉来的黑奴匠人身上有天花疮。"
海盗王瞳孔骤缩——那些他用三条福船换来的非洲工匠,此刻正在为明军铸造舰炮。
"红夷与佛郎机早联手了。"郑成功举起带马尼拉香料的引信,"他们在硫磺里掺了相思子,三发之后必炸膛。"
暴雨突至,甲板传来混战声。榆翔的锦衣卫正将黑奴工匠押向火船,其中一人突然用葡萄牙语嘶吼:"澳门总督向郑将军问好!"
郑芝龙的金牙深深陷进下唇,他看向正在测绘海图的儿子,突然将佩刀掷入怒涛:"明日你去热兰遮城,带我的近海营。"
十月十五,马尼拉湾血色滔天。
圣佩德罗号燃成巨型火把,郑成功立在龟船望斗,手中令旗翻飞如蝶。当西班牙旗舰转向时,他竟命人升起荷兰七省旗——二十门仿制臼炮趁机抵近射击,火山琉璃制成的镜片在桅杆闪烁。
"放!"少年怒吼。改良开花弹贯穿三层甲板,在底仓火药库爆出蓝焰。热浪掀飞他的方巾,露出左耳狰狞伤疤。
榆翔在千里镜中目睹全程,掌心琉球密信被捏成齑粉。信上言明:江户幕府已与西班牙结盟,十万斤倭铁正运往吕宋。
"禀大人,俘虏招供了。"亲兵呈上带血海图,"红夷在琉球藏有。。。"
话音被炮声淹没,西南方海平线浮现五十艘战舰帆影。榆翔抚过郑成功所铸的新炮,炮身"延平"二字犹带余温:"传令全军,转舵向基隆。"
他最后望了一眼浴血的少年将领,将绣春刀连鞘钉在龙咆号主桅——刀柄缠绕的,正是三个月前从荷兰总督假发里拆出的台湾水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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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孺子不掌兵,
淬火锻骨听龙吟。
暗礁难掩凌云志,
且看惊涛裂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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