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狭道上奔驰的马车很大,马车车辕上坐着两个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的大汉,一人驾车,一人手持长鞭,不断朝两侧躲避的百姓身上挥打。
“滚开,快滚开。”
“挡路的贱民!”
大汉厉声咒骂,手上的长鞭不停,原本闲适逛看游走的百姓骤然乱起来,不断左扑右躲。
有的百姓躲避不及,直接一鞭抽在身上,顿时皮开肉绽,他们却敢怒不敢言,因这马车华贵非常,一看便知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白菀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待看清时,柳眉便拧成结:“辽国人?”
辽国虽与楚毗邻,但服饰衣着全然不同,车辕上的两个大汉,左祍圆领袍,髡发露顶,再明显不过的辽国装扮。
“才腊八,辽国使臣便来了?”白菀眉头紧皱,神情沉凝。
显然,这些辽国使臣才进崇州往京城去,许是不知庙会期间大街上车马禁行,才在此横冲直撞。
偏偏他脚踩在大楚的土地上,还如此张扬跋扈,连个驾车的奴才,都操着四不像的楚话称大楚百姓“贱民”,可见辽国是越发不把大楚放在眼里了。
霍砚听出她语气不善,凤眸微眯,若有所思的颔首,略一挥手,隐在人群中的东厂番役悄无声息地引着慌乱的百姓回避。
那马车疾驰,眼看着就要行至跟前,白菀正要拉着霍砚往后退几步,省得遭无妄之灾时。
突然,马车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顽石,车轮一撇,马车也跟着一晃,马匹受惊嘶鸣,随即竟朝着杂耍这一块儿空地奔来。
杂耍摊子前围着的百姓更多,眼看着马车一头撞进来,吓得又推又搡,有些惊慌之下崴了脚跌倒在地上,却也爬不起来,徒劳的任由慌乱的人们踩踏。
驾车的辽国大汉像是极兴奋,满脸轻蔑讥嘲的看着慌乱躲避的大楚百姓,甚至不拉缰绳,由着受惊的马乱窜。
霍砚反应极快,几乎在马车撞过来的同一时间,将白菀往怀中一待,随即旋身避开。
水漾从人群中闪现,瞥见那被人踩在脚底的老妇人,略犹豫了一瞬,上前借着巧劲荡开人群,把人搀起来。
待白菀再睁眼时,她已经安然的站在另一边,恰好瞧见水漾弯腰扶起一位老妇人。
白菀正要朝她笑笑,却一眼落在小豆子身上,他满脸惊恐的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抱着铜锣盘,浑身哆嗦得厉害,而他面前,是辽国大汉桀桀怪笑,是马匹嘶鸣着扬蹄,恍若一座小山的马车离他不过咫尺。
这样下去,小豆子不是被撞死,就是被马乱蹄踩死。
“霍砚!”白菀瞠圆了眼,眼睛还死死看着小豆子,手上却慌乱得直拽霍砚的衣襟:“救他!救他!”
霍砚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脚下一勾,踢起脚边的竹竿,另一只手接过,轻飘飘的,扔飞镖似的朝已然癫狂的马掷去。
小豆子的父母终于发现了他,他们声嘶力竭的尖叫在嘈杂的人声中并不明显,身形瘦弱的妇人不顾一切的朝小豆子冲过去。
白菀只觉自己鼻尖泛酸,眼前起雾,顿时不敢再看下去,下意识往霍砚怀里躲,她的肩都在颤,生怕再抬头时,小豆子便躺在血泊里。
先是一阵利刃入肉声,再是一阵闷响,随即,一切都安静下来。
白菀在霍砚身上浓烈的苦玫香中,嗅到了一丝血腥臭,而那股血腥味渐渐变得更加浓郁。
霍砚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眼眶鼻头还带着红印,杏眼里雾气蒙蒙。
“胆真小,这点事便吓得流泪?”长指轻抚她泛红的眼尾,轻拍白菀的肩,将她摁回自己怀里,低声道:“别看。”
白菀在黑暗中眨眼,一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而另一只手,由始至终被他握在掌中。
霍砚好像从未让血色污过她的眼。
她乖顺的靠着不动,闷声问:“小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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