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按了按自己的情绪,对着师兄说:“这次,恐怕是活人煞。”
何冲一下子站了起来,面上凝重起来,“你可确定,真是活人煞?”
十六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与白童子方才的对话说了出来。
金展有些不解,开口道:“可你们也说这白娃娃身上没有妖气,是如何看出他是那个什么活……活人煞?”
李玄慈却凝眸一瞬,抬头问道:“这活人煞,怕不是活人吧?”
十六有些惊讶,活人煞十分罕见,道门中尚且不是人人识得,更何况李玄慈并未修过岐黄,可瞧他语气,却像是瞧出了内情。
或许是她脸上的讶异有些明显,李玄慈只一抬眼,便心如明镜。
“方才你说的话,若不是他撒谎,便是其中有古怪。”
“单说他的长命银锁,若真进了那种地方,还能让他留到今日吗,早盘剥干净了。”
“更何况,说的那场大火将马戏班子的人都烧死了,偏偏他们两个童子平安逃了出来,连个烧疤都没留,如今又有了这样控制邪火的本事,若说他是活人,我反倒要刮目相看了。”
李玄慈叁言两语将其中疑点剖了个干净。他横坐在灯光里,侧颜如工笔刀刻,手上把玩着一盏青色的瓷杯,漫不经心,却又一击致命。
他向来是不信这世上有如此多的蹊跷,善也好,恶也好,往往其中因果交织,只要揪出一根线,便能将真相从这团乱麻中钓出来。
十六的睫毛眨了两下,突然感觉到有些挫败,有股冲动想要敲一敲自己的脑袋,为何她就不能这样聪明呢。
不对,她已经很聪明了,从小到大,那么多书,便是藏书阁咬遍古籍的蛀虫怕也没她背得熟。
可她为什么就不能像这人一样,哪怕不在现场,哪怕只是听人这样简略转述,就能一下找准关键。
但十六不是那种丧气的性格。
马步扎得不如师兄好,她将自己身上绑了沙袋练了叁天,最后累得只能在床上躺尸,符画得不漂亮,她偷偷攒零用钱买了一大堆空白符咒,可练来练去还是不漂亮。
可那又怎样,十六每次折腾完,摸摸快废了的胳膊腿,也只能拍拍肚子,安慰至少她吃得多,既会吃,又爱吃,她也有旁人比不上的优点啊,所以在有些地方比不上旁人,也是正常的。
如今,十六也照样小小地拍了下自己的肚子,才点头回答。
“你猜得对。”她那颗圆脑袋轻轻点了下,然后继续说:“而且他的长命锁上刻了字,是他的生辰,我算了算,如今也该有十二岁了,可他看起来却还是个五六岁的童子模样,就算再是体弱,也不至于看起来这样小。”
何冲听完这话,托腮沉思,随即说道:“这样看来,倒真有可能是活人煞。”
然而他转身看到金展安静站在李玄慈身后,面上却是满满的“我不懂,但我作为一个忠诚寡言的下属绝不多问”的表情。
在这严肃的情景下,何冲差点笑出来,赶紧使出和自家师妹一脉相承的装相大法,一本正经开始解释起来。
“人命有死活,活则魂全,死则魂散,或投入地府黄泉,或消于天地大极,若魂魄飘零,则成鬼,总之这世上人鬼精怪妖,到底是有归处的。”
“可这活人煞不一样,它已经死了,却不像鬼没有形体、只剩离魂,也不像精怪是活物修成的。它没有魂魄,行动举止却和活人一样,能呼吸,能流血,有七情六欲,十分罕见。”
“活人煞更像凡人生前执念所凝,因此呈现出来的外貌性情也会表现出这种执念。”
十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放到白童子身上,他走丢时大概就是五六岁,此前享尽家中疼爱,此后却受尽苦楚,因此化作活人煞后,外貌便还留在幼童模样,耳朵上还有娘亲穿的耳眼,脖子上也挂着家人戴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