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太后眼中流露一丝精光,张张嘴正要开口,几盘浸在水中的红果子却先被宫人端上来,依次摆在面前。
赵渊道,“这是越国贡来的番果,儿臣特意送与母后,母后且尝尝。”
番果在澂朝并不多见,也不是冬日产物,这火红淌汁的番果也就只有处在沿海的越国才有。
太后剥食了一枚,顿时满屋流香,徐含纾也凑过去用了一枚,连连赞赏味道好吃。
太后道,“皇帝有心了,越女王也有心了。这果子好虽好,却太甜了,哀家牙齿零落,恐食不得几个,纾儿倒是个爱吃的。”
说着慈爱地笑了下,又叫宫人多给徐含纾剥了两枚。
赵渊道,“母后觉得尚可便好。表妹的那一份,朕已经命人送了去。”
太后点头,徐含纾更是脸上晕红,嘴角柔然的笑有些藏不住。
玉栖埋头坐在角落处,指腹一下一下地擦着腕上璎珞石,有些尴尬。倒不是多想吃那果子,只是她就这样被晾着,像空气一样,好尴尬。
番果只送了一盘在太后和徐含纾面前,她是没有的。那果子珍贵,是越国女王进贡的,自然只有一国太后才能享用的。
她心中窘迫,尴尬的情绪压倒了其他任何情绪。
以前听阿娘说,一家之中,男主人的妻才是女主人,妻的地位与旁人无法比拟,其他任何妾、通房都只能算是这家的奴婢,永远只是侍奉人用的,不能和正经主子相提并论。
从前她年幼还不能十分理解,此刻算是感同身受了。
君王的妾也是妾,也是奴婢。赵渊对她,若即若离,忽冷忽热,说不清有什么真情实感。
她虽在宫中,仿佛也得了陛下的几分宠爱,却始终是个局外人,无法融入真正的贵圈之中。
玉栖神游了一阵,听太后他们谈天越发兴浓。
她窃窃去望他们,徐含纾剥了一颗番果,露出里面柔软细滑的果肉,盈盈含情地送到赵渊嘴边。
那圆圆的番果像珍珠,和徐二姑娘身上的粉珍珠一样的圆润。
玉栖赶紧一低头,撤走了视线。
她知道,下一刻赵渊应该就要张嘴了,他们离得那么近……赵渊没准能碰到她的手指。
非礼勿视,非礼勿观。
玉栖晕晕乎乎地想起,施昭云和她从前一同坐在落日的霞光中,他指着一个很远很远的方向,说过,
“我的家乡在山外之外,那是个临海的地方,一推门就能看见雄涛涛的白浪和船帆。捞上来的珍珠能有番果那么大,有月白的,粉红的,还有湛蓝的,可好看得紧……”
玉栖当时道,“奇怪,哪里有蓝色的珍珠呀。”
施昭云笑了笑,“蓝珍珠是最稀有的,也是最罕见的。你不信,将来我给你捞来,给你衣服上镶满蓝珍珠。”
玉栖道,“衣服上镶满珍珠,那还走得动路吗?”
施昭云调笑道,“娘子本就不必走路,郎君自会背她。”
玉栖皱眉欲怒,噘嘴欲走。
施昭云却在后面喊道,“阿栖,你是我妻,你只要让我背,我就背你一辈子。等你成了老婆婆,我仍然背着你。”
……
这些记忆碎片像晨雾一样烟消云散,虽然都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玉栖如今再回想起来,却像读一本陌生的话本似的,每一句话都透着虚幻和不真实。
施昭云最动人的那一句,无过于“你是我妻”。没错,她虽生而为庶女,身份卑微,却绝不愿再像母亲夏小娘一般为人妾室,为主人家的奴婢,与人分享夫君。
比起虚无易折的感情和男人花言巧语的承诺,她更想要一个实打实的正妻之位。因为那是身份和权利的象征,那意味着掌握家中的财资之权,和丈夫地位平等,那还意味着,她可以某种程度上掌握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