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火烧圆明园(3)
他看着普罗宾和范纳手下的锡克兵抢夺玉器、地毯、景泰蓝和御寒衣物。他听到米启尔将军下达命令,让士兵们烧毁这群和那群建筑,随后就看到团团浓烟盘旋上升。那里是一座非常古老的殿宇,屋顶上覆盖着黄色的琉璃瓦。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有五十多处升起浓烟。浓烟形成一个个烟柱,烟柱又汇聚成一块巨大的黑云,遮住了太阳。重重黑云的下方,那一座座代表着皇家气派和奢华,“已经被时光所神化、因美丽而不朽的庙宇、宫殿、厅堂——假如时光能够神化,假如美能使其不朽的话”——连同室内所有的文物,无一逃脱毁灭的命运。
面对这样的大劫难,姆吉的内心会发生动摇吗?“痛惜的悲伤攫住了你,你无能为力。这些数个世纪以来令无数人向往的宏伟建筑,这些已经失传的艺术才能和另一个时代风尚的实物见证,将来不会有任何人能亲眼目睹了。你曾亲眼看到一次,仅此一次而已,它们都死了,消失了,人类是无力重新创造它们的。”
长篇大论——抑或是满纸胡言——写到此处,神甫的眼前浮现出另一番情景:那就是两天以前,步履沉重、悲伤肃穆的送葬队伍,被害人质的棺材和棺材里躺着的人……他的愤慨顿时完全改变了对象!他惊呼道:“你转过身来,看着刚才使你掩面不忍看的一片片废墟,心中充满了喜悦。你欢呼道:‘好啊,感谢上帝,我们终于让中国人明白他们到底犯了多大的罪。假如还有一座建筑要烧毁,你将是第一个擎起火把的人’。”
姆吉完全可以放心。现在还有好几处建筑需要纵火烧掉,特别是正大光明殿,要作为最后的燔祭。范纳已经前去发布命令。在返回的路上,牧师看到第60来复枪团和旁遮普团“马不停蹄地到处放火,把放火的区域扩大到很远处,干得漂亮极了”,此刻只有正大光明殿还完好无损。然而顷刻间,它已被大火吞没,房顶在震耳欲聋的轰响中颓然塌落。这位神甫的激动几乎达到歇斯底里的地步,他要求把全部仍然站立的建筑物悉数毁掉,比如宫殿的大门和周围的几个亭子。“一个都不留,是的,一个都不留。必须让圆明园片瓦不存。现在,既然事已办妥,让我们回北京吧。”
神甫的怒火并未因此而平息,他的咒骂更加变本加厉。“是的,我重申一遍,干得好,尽管我说这话时也有遗憾,也有惋惜。我们必须给中国政府当头一棒,毫不留情。而现在,此事已经完成。本来也应该将最古老、最美丽的东西做祭献,而这份祭品献给了正义、忠诚和勇气,而且所付出的代价并不大。哦,不能这样讲!哪怕只失去一条生命,都值得我们这样去做。”这位英国教士继续着他喋喋不休的发泄……
吴士礼中校则用较有分寸的字眼描写圆明园的末日:
“10月19日晚,圆明园已经不复存在。其周围紧邻的区域也仿佛地覆天翻一般。只有黑黢黢的墙垣和一堆堆烧焦的屋架表明皇家宫殿过去所处的位置。环绕着圆明园的松林也已化为灰烬,只剩下一根根被烧成焦炭的树干。”
作为最后的诀别,吴士礼写道:
“当我们第一次走进这些园林时,它们使我们想起童话故事中所描写的仙境。10月19日我们从这里离开,身后留下了一片空旷荒凉的土地,到处都是无法形容的瓦砾。”
当得知英国人根本没有考虑法国人拒绝参与烧毁圆明园的意见时,葛罗冷冷地挤出三个字,表明他对捣毁圆明园的感想:“真恶心”。这位法国特使还没有从额尔金刚刚寄来的信中回过神来。额尔金来信解释说,这不是一次报复行动,而是伸张正义之举,而他自己绝不会因参与此次行动而后悔。
葛罗心情郁闷。他不再像九月初在天津那样,对接受此次使命感到庆幸。在一封写给外交大臣的私信中,他表达了自己的愤懑并对接受此次使命感到后悔:
“今天上午,看到圆明园燃起的大火,我的心情完全变了。假如能预见到我所经历的一件件事,我就会拒绝这项使命,哪怕给我几百万的报酬也不会接受。真正让我寒心的是,我与额尔金之间出现了裂痕,这让我害怕。但是,无论如何,上帝保佑,加之我的使命感,我也许能成功地摆脱目前所处的这种极其微妙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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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火烧圆明园(4)
夏尔·拉否例注意到“从战役开始以来,两位特使之间首次出现根本性的分歧,而此时正值决定性的时刻,并且关系到一次后果无法估量的重要行动。”
就在孟托邦向陆军大臣朗东写信的时候,他得知了英国人已经开始执行放火计划。他也在信中谴责英国的行径:“……此时此刻,大火正在吞没那些精美的寺院,而我曾对它们神奇的建造工艺叹为观止。这是与一个文明国度毫不相称的复仇之举,因为它毁掉了数世纪以来一直备受景仰的观赏品”。
再来听听埃里松先生就他上司此时的心境说了些什么吧,“孟托邦既不掩饰他的伤感,也不隐瞒他的愤慨。他常常对我们流露说:‘我受够了,真是受够了。那些人傲慢无礼,虚伪透顶。我觉得,恕我直言,我宁愿他们是我的敌人,也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
孟托邦对他的英国同行格兰特并没有多大怨恨,他觉得,格兰特诚然是个忠诚的、值得尊敬的人,但他没有什么个性,对额尔金惟命是从。不过很显然,我们这位法国将军不喜欢英国特使,认为他“令人厌恶到极点”。与葛罗一样,他怀疑额尔金正在酝酿推翻满清王朝的计划,甚至在必要时不惜与太平天国军队合作……
阿尔芒·吕西对孟托邦将军的态度赞不绝口,因为孟托邦没有参与这次“野蛮的行动”并且“斩钉截铁地猛烈抨击”这一行径。吕西要求父亲:“请将他的话转告他人,并不断重复他这些话。有些东西是不该大肆宣扬的,但他的抗议将载入史册,这既是他的光荣,也是法兰西的光荣,法国军队的光荣。”
埃里松和吕西都惋惜文化珍宝的丧失。埃里松哀叹道:“宫殿毁了,还有那些寺院、珍宝馆、藏书楼,特别是那些宏伟的藏书楼,被烧得片纸不存。那些珍贵的稿本,就像当年在亚历山大城一样,只剩下黑色的灰烬,随风散落在初雪之上”。吕西抨击英国人灭绝文化的行径:他们“前去扫荡圆明园的残余,还放火烧了圆明园。这座壮观的园林,或者说这些壮观的园林,即使失去昔日的财宝,仍不失为一个奇迹,如今却只剩下一堆灰烬。只是为了毁灭的快感,他们就去毁灭。”……
保罗·瓦兰同样谈到圆明园“美丽的宫苑”完全彻底的毁灭。他写道:“没有任何东西得以幸免。皇家行宫,堆满了四十多代人文学和艺术作品的藏书楼,比我们所熟知的世界更为古老的寺院,统统被付之一炬……”这里对某些东西的古老程度不无夸大之词(它们实际上只有一百至一百五十年的历史)。最后他不怀好意地说:“英国人秉承他们一贯的传统,独吞了10月7日和8日所忽略的财宝。”这其中也不无他自己未能扩大战果的遗憾。
瓦兰的说法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继查尔斯·戈登之后,哈特·邓恩也证实,英国人并不比法国人清高,能抵抗住抢劫的巨大诱惑。他讲述了火烧圆明园当天,印度部队以及一些英国军官洗劫喇嘛寺的经过:“一开始我们对那个地方还心存敬畏,但对锡克人而言,抢劫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而且我还担心,一些喜欢收藏‘奇珍异宝’的军官们也同样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就这样,无数个小型佛雕,以及与西藏神话有关的小物件,全部不见了。”邓恩上尉认为“军队现在已经染上了无可救药的抢劫饥渴症”。
恭亲王就抢劫圆明园事件向英法两位特使提出的抗议,只起到了更加坚定额尔金决心的作用。额尔金并非不知道圆明园是皇上最心爱的住所。他心里盘算着大清朝廷对这座宫殿、园林和里面的珍宝到底有多么关心。这也是额尔金决心拿咸丰皇帝最心爱之物开刀,给他致命打击的原因。
中国的目击者同样讲述了大火之下的悲惨景象。他们痛心疾首地看着大火不仅吞没了圆明园,还蔓延到海淀镇里的王公官员府邸,直至今天颐和园万寿山上的庙宇和建筑。
恭亲王率领一批中国官员,在北京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