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小马儿哒哒往前几步,跟龙翎的大马并肩。两匹马的马头微微往拢靠了靠,亲昵地彼此碰了碰鼻子,倒是马上的人显得分外疏离,龙翎挺直了背脊,长弓比他人还高一些,背在身上长出一大截去,看着有些滑稽。
景昀拂开额前刘海,露出个笑容,“族长说得是,景昀知道长老是想让我多学点东西,以后也能帮着族长处理一些族中事物,而不是如我阿爸那般……”
景昀扯了扯嘴角,“阿爸心思是好的,只是不大擅长做这些事罢了,主持祭奠的规矩却是比族里任何人都记得牢的。”
龙翎放缓了语气,“这倒是没错的,只是虎族最近越发不安生了,他们新上任的族长听说性情暴戾,等他们做好准备,两族之间势必还有大战,我不想……”
不想到时候身边连个放心的帮手也没有。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轻松的气氛因他一句话陡然变得沉重许多。景昀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双小小的肩膀上担负的巨大重量。
那是整个龙族的重量,因为几年前那一战龙族失去了许多优秀的勇士,他们的后代还太过年轻,就算龙翎有心扶持,没有像样的人指导却是做不出什么成就来的。
他们已经安安生生过了一百多年没有战争的日子,长期的平静享乐让龙族的少年们丝毫没有危机感,更无法接下重任。
景昀心里都清楚,所以越发疼惜起眼前的少年来。
曾近自己年幼,性子倔强不懂服输,也因此没少给龙翎惹出麻烦。可那人却一直纵容自己,宠着自己,后来虎族和龙族的战争越发激烈,龙翎一出山就是一年半载不回,族中只能由他来照看。
龙翎太过护着他,有危险的地方从不允许他涉足,将他牢牢护在羽翼之下,而他也太过大意,坚定认为那人能扛下一切,却忘记了应该有人与他分享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艰难。
龙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竭力为自己背负了所有,自己却没能看懂。
心脏骤然缩紧,景昀抬手捂住,差点被这后知后觉的顿悟和愧疚刺激得落下泪来。
满心都是悔恨,满心都是惭愧,为何自己从未好好看过他的背影,十三岁的他就已经如此,二十三岁时的他又在想些什么?三十岁的他呢?
景昀喉咙发紧,半响才恢复冷静,深深吸了口气,道:“景昀明白,景昀……定不让族长失望。”
龙翎有些诧异,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一场恶梦做的,性子都变了?”
“恩?”
“以前的你应该会对我说‘还没到时候就想这么多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族长怕了,我帮你扛着。’”
龙翎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景昀耳尖一烫,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心说:原来幼时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吗?
龙翎说完又自己笑起来,“你总是堵得我没话说,现在倒是知道懂事了。”
他伸手过来,揉了揉景昀柔软的头发,“八岁了,该懂事了,我在你这个年纪……”
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怎么样?龙翎却没有说,只是眼神闪了闪,又收回手来,“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你是下一任的祭师,自小就允许跟着我,你看其他小鬼……就拿那个亓笙来说,他们连碰我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景昀点头,“景昀会珍惜的。”
“知道就好。”龙翎扬起嘴角,骑着马儿突然冲到前头去,转了个圈,将定死的兔子挑起来挂在马背上,“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
“好。”景昀正要调转马头,脸色却陡然一变,“小心!”
龙翎已经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了。
马儿顿时受惊,高高扬起马蹄眼看就要踩到龙翎头上,景昀一把抽出腰带后插着的小匕首,抬手就飞了过去。
马儿胸口被狠狠刺中,整个身子往侧边偏倒,景昀从马上一跃而下,想也不想朝龙翎扑过去,抱住少年一个翻身躲到一边。
足以淹没马蹄的草丛里乱石横亘,景昀这一下撞到一处石头上,因为冲击力手臂被碾得发出一声咯响。
四周有刹那的寂静无声。
景昀紧紧抱着龙翎,胸口剧烈跳动,好半响,他才感觉到龙翎正在推自己的手。
“翎……族长?没事吗?”他忙想起身看看,手臂却传来剧痛,一时呻、吟出声。
“你别动!”龙翎气急败坏,看着他已然变形的手,“傻子!手脱臼了!”
龙翎不敢动他,直起身子先警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
大马还瘫倒在地嘶嘶喘气,小马吓着了,站得远远地瞅着这边却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