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辛出寝宫前,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太后又躺了回去,并未有起身的意思,只是精神不济,撑不下去了才要赶他走。
寇辛眼又不禁一酸,心里盘算着等今日旬假结束,明日回学里,他定要都吩咐好了,国子监一敲钟就直奔仁寿宫去,念罢,他眼一抬,在廊道的转角处却瞧见了太医官袍的一角。
寇辛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他缓缓走进,映入眼帘的却是黄色的龙袍。
老态龙钟的太医院院判跪伏在地,木制的方箱孤零零地放至在地,大夏朝的皇帝背手而立,远目眺望廊外,他听见声响,侧目看过来,精明的眼神透过十二冕旒射向寇辛。
寇辛脑中一片空白,凭着本能下跪行礼。
皇帝平淡地应了一声,让寇辛起来。
寇辛嗓音干涩:“皇舅舅怎会在此?”
皇帝只招了招手,等寇辛站到他身前,便抬手抚了抚寇辛的头顶,嗓音低沉,“你皇祖母一向疼你,她临前就想见你能成家立业,若是有心仪的女子,便让你母亲传个话来,朕立个旨让你们两家成婚。”
寇辛唇间嗡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皇帝低叹了一口气,按了按寇辛的肩。
寇辛怔了大半响,才问,“是中秋那日上……”
皇帝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寇辛的眼泪霎时流下。
跪在地上的太医院院判直起身道,“太后自中秋那日中了风寒,老毛病又犯了起来,头是日也疼夜也疼,身子一直未好利索,熬了好些个月,前些日京城落了一场大雨,寒秋一来,骤冷之下又病倒了。”他抚了抚白须,边摇
首边叹,“等入了冬,京城落雪后怕是更难熬,若熬得过这冬还好,若熬不过……”
未言之意,皇帝跟寇辛都心知肚明。
太后今年已近七十高龄,这等岁数,能多活一年都是喜事,更不用提人老了后,身体一个突发的小小病痛都能患成大病,这一病就再难好全,只能熬着。
而年关年关,临近年关的寒冬等同于一生命大关,这熬冬若熬过了,便活。
熬冬熬不过。
便死。
可分明前些时日太后还在同他中气十足地笑,寇辛想不通,也不愿面对,他跪倒在地,哽咽着道,“求皇舅舅救救皇祖母。”
皇帝沉默良久,无奈道:“朕恨不能以身代之。”
太医院院判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陛下!”
寇辛终是忍不住抱住皇帝的袍角失声痛哭,皇帝平日最喜欢同太后一起笑寇辛平日眼泪说掉就掉,受到什么委屈就哭哭啼啼得活像个女儿家。
可今时今日,便是皇帝自个喉中都忍不住干涩,太后是他亲母,他由太后亲手抚养长大,母子俩的关系深厚得完全不像是天家的薄情寡义。
寇辛哭得龙袍上都是泪痕,鼻涕眼泪也全擦在上面,皇帝却并未说些什么,只静静地陪了他小半个时辰,才因着政务繁忙,离开了仁寿宫。
跪了许久的太医院院判也早就离去。
寇辛在偏殿净了面,捧着一杯热茶坐到了午时,飘着热雾的茶面被他捂冷,冻得犹如冬日里的一捧雪,直至大宫女将轻声唤了两声,“世子?该用午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