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是睡觉时的装束,肩膀和手臂未有寸缕,抹胸式的长纱裙逶迤垂地。宽大的紫檀书桌上散乱着笔墨纸砚,几架书籍的冷墨香气混入龙涎香中,这种气味仿佛可以摄人心魄。
最初的慌乱过后,曦雨安宁下来,长裙迤逦,游荡至书架后,浓重的书香让她安心。书脊被人细心地包起,写上了名称:《影谈》、《四海志》、《史料稽考》……都是些传世孤本,无价之宝。
几架子孤本自成了一个天地,将她围在当中,她放任自己徜徉在这里,任由这不真实的感觉和香味侵袭。
书架对面的锦榻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卿先将自己的衣饰打理整齐,再来回话。”
对面空无一人的锦榻上,此刻已出现了盘膝而坐的人形。原本带着一丝飘渺不实之感的殿阁立刻沉静庄重起来,那个人影盘膝坐在榻上,脊背挺得笔直,玄黑色的斜襟袍子严束,下摆从他膝上搭下来,上面绣的一幅云龙隐现静静垂落。
皇帝陛下双手微微交握,双目微阖,气定神闲。
曦雨躲在书架后,衣衫不整,怯怯地从缝隙里窥视。
她定一定神,隔着几重书架下拜:“陛下万岁,请恕臣女君前失仪。”
皇帝淡淡一摆手,依旧双目微合:“是朕唐突了。卿且先整装,屏风后有衣饰。”说罢,他的双目完全合上。
纤细小巧的脚趾先试探性地探出,点了点地面。
榻上之人不动如山。
曦雨咬咬牙,灵巧地闪身,如一阵清风,掠过皇帝陛下的面前,躲入屏风后面。
皇帝陛下依然沉静地阖着双目,唯有膝上垂下的云龙隐现微微拂动。
曦雨在屏风后快速地整装,这里虽然是梦境,但感觉和真实一模一样——屏风后放着全套的宫装,丝绸摩擦在肌肤上,触感鲜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整装过,重新向天子施礼。
“免礼。”雍德帝叫她起身:“此地是朕读书闲散的内殿,除龙椅龙榻外不设坐席,卿且站着吧。”
“是,陛下。”曦雨稳稳心绪,低眉顺目,恭谨地站立。
“今日之事,朕已全盘知晓,卿做得很好。”皇帝开口赞许。
“陛下谬赞。”曦雨暗暗紧张。
“在梦境之中召见,是为告知你‘名咒’一事。朕身边服侍的人众多,以此法才可使秘不外泄。”
曦雨“噗通”一声重新跪下:“陛下,臣女虽孤陋寡闻,也知‘名咒’是皇家秘事。法不传六耳,臣女不敢得闻!”
“怎么?卿管不住自己的嘴么?还是卿在暗示朕,涂山氏不值得信任,凤家……也不值得信任?”皇帝的话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
曦雨冷汗涔涔,几乎要忍不住发抖。
“所谓‘名咒’,以名与字为媒的咒杀之术。将要杀之人的名和字以术力刻于至阳至净的温玉璧之上,以极阴煞极污秽之物做祭。二气相冲,自然产生杀气。”
“名咒耗费术力极大,非血脉纯净、家世深厚的术士不能施展。即使如此,一名术士一生也只能施一次名咒。”
“世间术法,施动时必然引动灵气,是以有种种异象、感应;而名咒发出,则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
“皇家祖训,历代皇帝,必于山陵崩之前将皇室所有直系男丁的名与字刻于温玉璧之上,以备不测。施术之人,正是国师。卿明白了吗?”
曦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骇和害怕,轻轻颤抖起来。
皇帝陛下纡尊降贵的入梦之后,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
“阿篱真是个绝世奇才,只可惜了她的血脉不够浓厚,否则……”涂山兰摇着头,痛惜不已。
“不错……”凤老夫人眼里有薄薄的泪光,眼神幽远,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和幼小的涂山郡君相处的日子。那时她风华正茂,才貌双全,是国师府的嫡长女,集众人的宠爱于一身。她依稀记得,当日自己与涂山兰共同详解名咒,一旁午寐的小女孩才有多大?四岁?三岁?也只有那一次年少轻狂,将名咒说出了口,才让涂山郡君得知了这一绝密。
“老天开了一个可怕的玩笑……”曦雨怔怔的,想起笑容温雅,一举一动都可以当做大家闺秀教科书的表姨妈,心中的滋味难以名表。
先天的血缘,后天的修炼,二者对术士来说缺一不可。涂山篱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名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