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三差五的,小洪就跟我说起来他爹的不容易。
什么他爹小时候大冬天的光脚给人放羊啦,什么饿得跟羊一样吃草啦,什么冬天连个麻袋也没的披就钻到羊圈跟羊挤在一起啦,什么他娘出车祸以后愁得一星期没睡觉啦,什么过日子使劲省就为了给四个儿子娶媳妇啦等等等等。
我知道那都是他的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并且跟我说出来也希望我体谅他。
可惜啊,我现在成长了,不随便心软了。
我说:“你爹小时候吃苦,那是他爹娘不作为;你老娘出车祸这是天灾人祸,搁谁作为老伴儿也得挨着;生四个儿子不容易,那是他自己乐意,谁让他生的?”
我还说:“他们那代人,本来就穷,还要使劲生,怪谁?只能怪他们自己吧!何况他们也不是为了养孩子而生孩子,他们那是——只为了追求性快感而不计后果!
动不动他就说自己养四个儿子不容易,你造出来不养,那不是畜生了吗?
自己造的因,就得自己承担那个果!
你大哥都结婚了,就让他自己过日子呗!他不是非要帮着让人出去旅游,又买房又买车的吗!
老大买了,老二就得买,老三也得买,这枷锁是他自己套脖子上的,凭啥让我们给他买单?
好容易四个儿子有一个不啃老,他不是还要欺负人嘛,你说这种人,他自己整出来的后果,为什么我们要把他的事儿使劲往咱们自己身上揽?”
我喋喋不休,又把坐月子啊西门外房子啊我吃个饺子他把脚往茶几上搁这些事儿又翻腾一遍。
小洪麻烦得啊,没法说!
小洪他爹九十,他娘八十一,据说老两口退休金加起来也有个七千多块钱。
那三家,算着日子那么要钱。
我妈十二月去世,六月份的时候,刚高考完,小洪他娘刚拉裤子里,小洪正给洗涮呢,三媳妇刘小克一阵风似的去了。
“爸,你孙子都高考完了,你那钱啥时候给呀?”
老头带着老花镜,从字典上抬起头来:“硕硕都考完啦?考得咋滴个?”
“肯定给你考个九八五,放心吧,你孙子知道给你长脸,你给钱就行了!”
“嗨呀,我这个孙子从小就聪明,长得也白净,能给我考个九八五呢?
拿存折!就在这个抽屉里,皮夹子里,那个红的,你自己去银行取!”
刘小克拿了存折和老头身份证,又一溜烟,路过厕所,得意地瞟小洪一眼,哐一下摔上门。
小洪气坏了,他爹都九十岁了呀!
给他妈收拾完,小洪打算语重心长跟他爹谈谈。
老头儿就跟糊涂了一样,好像耳朵也不行了说话也不知所云了,你说这个他说那个。
小洪说:“爸,你得留点钱,万一我妈看病啥的呢?”
老头说:“嘿,我现在还差洪宇结婚那个钱没给了,他没有爸爸了,我就得给他娶媳妇!”
小洪说:“洪宇也三十多了,再说他还有三个叔叔大爷呢,你的钱留着吧!”
老头道:“嘿,到时候洪宇结婚,我还得上去讲两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