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旭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迷迷茫茫地看到了朱红色的鸳鸯戏水床帐。这帐子甚是眼熟,极像他成亲的时候家里帮预备的那套。
枕边传来低沉“呼噜”之声,苏旭侧头看去,竟是花猫元宝在炕头儿睡得正香。
床帐温馨,枕侧猫卧,窗外阳光明媚,苏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么这就是他平淡人生中极寻常的一个午后了吧?
鸳鸯?元宝?我这是回家了吗?月儿呢?她有没有被放回来?
苏旭慌张起身,不行!我得去救她回来!我的月儿柔弱胆小,她不能自己一个人的!
忽如其来的身体剧痛,让苏旭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是了,他双腿折断,身上有伤,动弹不得。
苏旭此生从未如此焦急痛楚,一时激得眼泪都要掉落下。
桃红色的门帘一挑,听到声音的柳溶月快步冲了进来:“羲和?你醒了么?”
苏旭看到妻子无恙,心中陡然一宽,身上软绵绵地再提不起丝毫力气,他晃荡一下儿差点儿摔下床来。
然后,他便被柳溶月牢牢扶住了。她总是能及时扶住他的。
他可爱的妻子侧坐炕沿,此刻满脸惊喜:“羲和!你可醒来了!你已昏了两天两夜。大夫说再不醒就不好了……对了,你刚才是想要什么?口渴了么?我去给你倒茶!”
苏旭软绵绵地靠在柳溶月身上,细细嗅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只觉此生平安喜乐莫过于此,那颗飘飘荡荡一年多的无助之心终于回归本位,连累着身上腿上的伤处都没那么痛了。
他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挨蹭:“我不口渴,你不要去。我只想和你好好儿呆着,此生须臾都不再分开,那就……比什么都合我心意了……”
人间难得,温柔乡好。
他愿沉溺其中,再不自拔。
成婚以来,柳溶月从未当个女孩子被苏旭这样搂在怀里,爱不释手。
她又有些害羞,又有些好笑。
尚书府邸就算简朴,大白天的房里也有丫鬟走动,就算是恩爱夫妻也不好如此黏在一起。有心推他吧,瞧他重伤憔悴的样子,她又不忍。他最近吃了许多苦,她总该给他一点儿甜。
正在两难的时候,诗素捧了汤碗挑帘子进来。
猛不丁看见姑爷醒了,还有心思搂着小姐做那没出息的样子,那么大概这人是活转过来了。诗素欢喜得念佛:“阿弥陀佛!姑爷这是好了?自前日让长公主鲜血淋漓的送回来,姑爷就昏迷不醒。老爷夫人这两日求医问药,求神拜佛。小姐急得什么似的,目不交睫地守着您。我就劝她,好人定有好报,姑爷定然无恙。”
苏旭慢慢地让柳溶月扶着坐起身来:“诗素,这些日子劳烦你们了。怎么?真是长公主送我们回来的么?”
诗素喜滋滋地将参汤递到柳溶月手里:“还是小姐说吧。”
柳溶月含笑喂了一口上好参汤给苏旭:“皇宫那日大乱,咱们能这么快平安回家,自然要托长公主的照拂。”略顿一顿,柳溶月低声细语:“如今秦王暴毙,陛下恩典肯以病亡而论,并未追究王妃世子。长公主究竟心软,还要帮弟媳处置丧仪。这二日听说忙得脚不沾地。青萍姑娘一早儿送了些极好的红伤药来,传话说让你好生养着,公主说了一天风波就算散了。陛下也不会为难你我爹爹的。”
苏旭慢慢点头,轻声叹息:“老天保佑,没有太过连累咱们家人。”
柳溶月再喂苏旭一口参汤,温柔笑道:“这一回老天保佑,连长公主都说,那么轻薄的小鞋儿都沉了太液,这必然是老天开眼,小苏相公日后肯定逢凶化吉!”
柳溶月是万万没想到,说了这句闲话,苏旭的脸色却陡然变了!
他含着勺子木木地坐在炕上,忽然神情恍惚,两眼发直,似是想起什么可怖的往事!
柳溶月和诗素对视一眼,霎时都有些慌:“羲和,羲和,你怎么了?哪儿不舒坦吗?”
“姑爷,姑爷,你别吓人啊!小姐,您看这是叫大夫看病?还是找神婆子喊魂儿?咱不行给他喷点儿黑狗血吧。”
廊下“八斗”闻听此言扭头就跑,就连花猫元宝都吓得从床上蹦下去了。
被摇晃了好一阵子,苏旭才缓缓回过神儿来,他目光依旧呆滞,他嘴唇满是苍白,他失魂落魄地轻声嗫嚅:“我……我没事儿……我是刚刚才想明白……那只绣鞋能沉下去……大概……可能……是因为我当苏奶奶时不小心把绣花剪子给纳入鞋底儿了……”
屋内一时尴尬沉寂。
旋即,诗素姑娘一蹦三尺多高:“好啊!我说剪子怎么也找不着呢!小姐家的愣赖我弄丢的!你当时还有脸让我赔!”
柳溶月拼死阻拦:“素姐!素姐!看我面子!全看我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