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老十在麻阳住了两天。
他是个勤快汉子,里里外外一天要扫几回,惹得滕家的人都说他能干,在滕咒阿婆面前夸她这个儿子收得好。
滕家人夸是真心实意的夸,晓得扈老十是滕咒阿婆干女儿的未成亲的女婿,换到别个屋里,没成亲就没有关系了,可这个汉人恭恭敬敬的喊了滕咒阿婆好多年的妈,一回来就做事,后来找了婆娘有了崽,还请滕咒去受的拜礼抱的孙,两口子带人回来了,也前后做事。
苗人并不相信汉人,可扈老十这么多年他们看在眼里,得了认同。
扈老十除了忙着给他老娘看摊子打扫,还去买了烟酒整个街挨家挨户的送,感谢人家对自己老娘的照顾。惹得滕家的人更加对他满意,都私下里决定要对滕咒阿婆更好些。
他回来得巧,回省城前一天正好是赶集的时候,集市就在滕家街旁边,他把屋里滕咒阿婆自己做的干笋子、鸡蛋什么的弄了一点子出来,又挂出阿婆绣得精致漂亮的衣裳头巾和绣片。
因为离过年也没那么远的时候,来看衣裳的人还挺多,就是问过价后下定决心买的少,滕咒阿婆和扈老十也不急,母子俩个坐着竹椅子说说笑笑吃着烤红薯,也不羡慕别个生意红火的摊。
摊子守了一会子,斜对家的六岁的女娃从街口子那头跑着回来,一边跑一边捂着肚子喊着妈妈,另一只手捂着衣服上的口袋,声音里带着哭腔。
有人关心的问:“怎么了?肚子痛?”
那个女娃嗯嗯点头,脸色突然一紧,似乎痛得难过,弯起腰来。
她离摊子不远,滕咒阿婆看不实,就问扈老十:“德家的娃怎么了?”
扈老十分着线,看一眼后点头,想起他娘眼睛不好,赶紧道:“是肚子痛,好像怪难受的,这会子都捂着肚子快蹲到地上去了。”
“你扶我过去,抱她回我屋里去,再去喊她爹娘来看下。”
扈老十听话得很,放下线起身去抱那个女娃儿。
她家就在对面不远,三两步就到,是个开杂货铺子的,这会子里头人多,挤得满满的,另外进去报信的人都挤不进,只好站在外头扯开喉咙喊:“德家的德家的,你屋妹子闹肚子呢,滕咒阿婆要老十帮着抱到她屋里了,你快去看下。”
德家的婆娘在里头应了,嘴里骂道:“个好呷婆,硬要去买炒花生,呷多了肚子痛的吧?”
她从里往外走,外头的买杂货的人又挤着人,过道弄子还窄小,倒是叫她花了好一点时间挤出了一身汗。刚到门口,就看到阿婆家的汉人外崽过来了。
蛊苗是个神秘的隐族,下蛊的手段也神出鬼没,一般苗人都晓得,但也有些是隐藏身份像个普通人一样的。
滕咒阿婆自己是个蛊苗,又吃过被人暗算的亏,对人就一直抱着警惕感,一听到人家小女娃喊肚子痛,等着扈老十把人抱进堂屋了,她抓着小姑娘的手问:“朵去买么子了?”
“买炒花生了。”小妹子还在痛,但她蛮听话,平时也从滕咒阿婆这里接吃的,这会子听到问话,从自己袋子里掏了点花生米出来,往滕咒阿婆手里塞。“阿婆,给你呷。”
扈老十端了热茶过来,正好看到这幕,不由道:“朵娃子,你的手指头抓烂了,叔帮你涂点药。”
滕咒阿婆脸一下肃下来,问朵娃子:“是那个常常来赶集卖瓜子花生的婆子抓的?她抓你时嘴巴是不是在在动?”
朵娃子看到阿婆沉了脸,吓了一跳嗯了一声,接着脸一纠,痛得哼着缩成了一团。
她缩成团也冒得用,滕家阿婆上前要朵娃子把衣裳捞起来,她干瘦的手贴到朵娃子肚子上摸了摸后是真的沉下了脸。
“老十,快要德家的婆娘去把那个卖瓜子的请过来,就说孩子已经得了训,吃了苦了,请她看在娃娃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娃这一回。”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扈老十听懂了,心下一凛,赶紧去喊人。
德家的婆娘听了扈老十的转述,哎哟的骂了声不懂事贪呷的娃尽惹事,脚下却赶紧的往外头街上赶。
那位老太太也蛮好找,挑的担子就在街口子上,德家的领娃在她那里经常买呷,倒是认得脸,上前好颜跟那个老太太道歉,老太太也不出声,听她讲完了,痛快的应了好,扈老十赶紧上前接了担子,惹来她多看一眼,打量了一下就心安理得的走在前头。
老太太到了滕家阿婆屋里,扈老十放下担,就听到里阿和德家的婆娘用苗语快速的在跟这老太太道歉,说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贪多抓了吃的,也受到教训了,请她高抬贵手,放小娃娃一马。
扈老十是个心细的,晓得苗人爱酒,他为了送礼买的酒还有剩蛮多,拿了一瓶赶紧递过去:“阿婆,看在娃年纪小不懂事,您教训一下她是正当的,这酒是个赔礼,您一定要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