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生有次年末太忙没回家,没人记得他没来聚会,深夜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开口便是问:“今年还没寄钱吗?你忘记了吗?”
邱生还有过妻子和一个儿子,但妻子嫌弃他为人沉闷无趣又不上进,终于跟他离婚,带儿子走了,后来嫁给了城镇的高官。
邱生一路走回家,街道上的路灯闪闪灭灭。他忽然走不动了,坐在长椅上,眼睛定在破烂的地板挺久,随即缓缓抬起,正视着这座公园,然后又转动视线,看着公园的其他人。
这时间还在公园的谁不是无家可归的人,来往的流浪汉发现有人占了他的位子,表情逐渐狰狞:“滚!”
邱生才意识到对方在骂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
的身高,邱生一站起,身影就完全罩住了流浪汉,配合他暗淡的眼神,无端带来一种压迫感。
邱生长得高,但是很少俯视别人。
流浪汉莫名怕了,骂道:“你个死人,快滚啊。”
“……”
邱生反射性地低下头,正欲走开,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很像死人吗。”
这不是没由来的问话,他其实听过很多人这么骂他,但他从来没有感觉。只是今天……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流浪汉呵了一声,打量着邱生的服装,贱笑道:“给我钱,我就告诉你。”
邱生看着流浪汉,一动不动,缓缓掏出了一点钱。
流浪汉吹了口哨,抢走钱道:“好啊,我告诉你,你不仅是个死人,还是个傻缺!哈哈哈!”
邱生定定地望着流浪汉的背影,久久才转过视线,回到家坐了很久,才想起来给家人打电话。
他母亲总是开口唠嗑下家庭情况,然后万变不离其宗地最后问他要钱。
她好像有近似宗教一样的认知,认为邱生长得高大,而其他兄弟长得矮小,遭人嫌弃娶不了媳妇,是因为邱生吸走了其他兄弟的福运。
所以她要从邱生身上讨回来其他兄弟该有的东西。
邱生沉默了很久。
镜头推动,静静地拍着邱生狭小昏暗的住房,然后切到母亲灯光亮丽的房间。
电话结束后,邱生低着视线。
后来又一通电话,是他爸不好意思地问他要烟钱。
如果他跟他们说他要死了,他们可能转头就要疯了。
漫长的沉默,影片到这里仍是压抑气氛,让无数观众皱紧了眉头。
真是没用,被家庭吸血、被妻子抛弃、被同事嘲笑、被流浪汉欺负,连路过的狗都能随便嘲他吠。怎么着?你还能咬回去?
你说人活成这样有什么意思,人生一点乐趣都没有。
但你又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某一些区的中年男人的缩影,他们身上压着形形色色的山,却又不能垮,因为一垮,一个家庭就塌了。
没有太多桥段,他的过去像走马灯一样显现。
他在父母的催促下拼命地读书,磕磕碰碰地考到了岗位。
妻子好吃懒做,连地也不扫,却经常抱怨水泥地难看,她每天难受死了。他没办法,找人问了地砖怎么卖,找人砌要多少钱。钱有点多,但攒攒总是有的,他终于问好了,砌好了,妻子也开心了,但她仔细一看又怒了,说砌得太粗糙,根本不光滑。
他又是沉默,然而他没想到,这一吵架后他的家庭就彻底垮了。
盲目努力了很多年,回头一看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的。
邱生呆坐家里,视线定在地板上。这些年他的地板换新了,很光滑了,但妻子没有回来,她已经嫁给了更好的人。
邱生想着,胸腹又是一阵恶心感。
次日,他上班,又有人求他们贷款,正好轮到了他接手。
若是往日,他肯定头也不抬地回复对方不能贷。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对方是个中年男人,面色萎黄,比他还有死相。
“求求你,我们太需要这笔钱了,只要明年收成,我们就有钱还了,相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