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俞醒来时,天才蒙蒙亮。
倒不是他没有倦意,而是这郊外官路旁的客栈环境太过嘈杂,比不了城中宅院的安静闲适。
一大早外头走廊及楼下便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穿行不绝,各种高低不平嗓门七嘴八舌的在交谈,中间还夹杂着小二招呼客人吃早饭的吆喝,孩童的追逐吵闹,马夫和杂役搬运行李木箱发出的沉闷刺耳拖拽声等等,简直都快比得上集市里热闹了。
这让乐之俞还能睡的着才有鬼。
而秦知亦比他起的更早。
在他刚刚睁开眼睛迷茫的环视屋内时,就已经看到衣着齐整的秦知亦坐在窗边,拿着块黑色绒布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中那把雪亮的长剑。
从窗外投进来的晨曦洋洋洒洒笼罩在秦知亦身上,衬得下颌骨分明的侧脸都柔和了起来,但手中长剑在光线下却是寒芒四射,映照着他另外半张脸格外的凌厉锋锐,仿佛还带着隐隐的压迫,让人不敢靠近。
这一明一暗,一柔一刚的两种全然相反的感觉,矛盾又诡异,恍惚间令无比熟悉的眼前人都变的有些许陌生了起来。
其实从某种层面上说,他的确是陌生的,毕竟怎么都不肯承认身份,自始至终除了一句“姓秦”,连个完整的假名字都没有袒露过。
乐之俞呆呆的看着他,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过云致雨吊在城门口时,坚持不懈的朝自己喊着的那一句无声的话。
当时怎么也猜不出的几个口型,现在却如同拨云见雾般莫名其妙在心里浮出了前面的三个字。
秦,哥,哥。
这个称呼还是乐之俞告诉云致雨的。
那云致雨又想告诉他些什么呢?
秦哥哥怎么了,后面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
乐之俞越是使劲想,越是想不起来,脑子里像打翻了一锅黏糊糊的八宝粥,乱的不成样子,索性拉了被子盖住头试图把外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隔绝开来,好让他能有个清净的地儿好好回忆下。
“既是醒了就起来吧,也到了该换药的时辰了。”
耳边忽然传来秦知亦低沉悦耳的声音,紧接着就有只手掀开了他的被子一角,正好将乐之俞那张因为冥思苦想而憋的五官扭曲的脸给猝不及防的暴露了出来。
更不巧的是,他还正揪着自己的两只耳朵,配着这幅龇牙咧嘴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神经错乱了在被窝里发疯。
空气似乎都有些微微凝滞了。
乐之俞也很不懂,为什么每次都被秦知亦逮到他最尴尬丢人的样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他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还是秦知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先开了口。
“这是怎么了?内急?”
“没,没有······”
乐之俞这才回过神来,脸不自觉的又涨的通红,逃避似的要往被窝里钻,但再一次的被秦知亦勾住肩膀,像捞小鱼似的轻轻巧巧的就他整个人都给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还睡?你昨天不是还怕刺客追到这里,心急火燎的要赶着去逃命吗,这会儿就不怕了?”
说实话,昨天那是受惊过度被吓慌了神,这会子睡了一觉后,乐之俞还真不怎么担心刺客会杀过来。
毕竟秦知亦武功那么高,态度又那么淡定自若,想来那些刺客在他眼里根本构不成威胁,既如此,那乐之俞何必还要杞人忧天,自己吓唬自己呢?